啪，几张票子甩在那柜台上，明倾直接拿出让黎阑影印的相片，从柜台上空递了过去。听见钞票响声的胖女人倒是终于有了动作，扭头看了一眼照片，却没有那种见到这白来的钱喜悦的讨好模样，脸色还是一如方才平静。
“见过，不在这儿了，两天前退了房。”说完，这才伸手连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淡定的拿起柜台上明倾甩下的三百块钱。
“知道……”
“不知道去哪儿了，背了一个登山包，走的时候穿一身蓝色运动装，没了。”
黎阑再次开口想问些什么，可是这胖女人似乎知道他想说的话，把钱随手放入柜台抽屉，转战电脑的头又是抬也没抬，快速的说道，依旧有着不耐烦，却也没有刻意的去敢他们。
这两句未说完的话，让一贯做惯了布局，掌控着众多知识的黎阑有些憋闷，打交道的大多也是局里或MW暗组的人，执行任务也大多科技化，与这种市井小民，倒是少有交道，可偏偏今儿遇上的，还是一个让他碰了钉子又说不出话的人。
“走吧。”率先转身迈动脚步，明倾这么说了一句便走出了这家不大的来来旅店，也没有在意黎阑此时是在纠结什么，她有些无奈，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再不找到林子琪，万一东西还不在她的手里，那么芥兰和申尧凡，势必要有被召回的可能，好不容易，才求得那些人放他们离开，已经愧对芥兰太多，她不想，再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不想她这一生，如同自己一样活在无止境的机械式生活中。
从晨间回到租住的小别墅开始，芥兰脸上嘴角大开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就那么足足一个小时，她一直坐在沙发上，视线随着申尧凡的身子而移动，那笑意这么坚持的，让申尧凡都觉得替她累得慌。
“今天想去哪儿玩？”
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长时间无间歇的受人注视，申尧凡开口企图转移下芥兰的注意力，都有些后悔当时说的那句“好”，这下彻底被盯上了，逃都逃不开，想到刚才上个厕所都被跟，好说歹说才让她出去，无奈扶额，以前的她多安静不苟言笑，怎么失个忆差别那么大？难道是最严重的分裂成另一种性格的那种？
“尧尧说去哪就去哪儿啊！”换了个姿势，芥兰将胳膊撑在膝盖，用手托着下巴，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侧面沙发上的申尧凡，一身家居运动服的申尧凡，此时看起来少了些正装时的清冽不易靠近，多了几分温馨，再加上他的答应，芥兰自然开心。
放下手中的书，申尧凡伸手无力的搓了搓眼睛，站起身舒了口气，“走我去换件衣服！”说着就要上楼，这样子，看来是有了决定去的地方。
“有想到什么地方吗？去哪儿啊？”见目光圈中的人有了动作，芥兰也连忙站起身跳下沙发，她的世界里如今只有申尧凡一个人，想到以后也只会有她一个人，她自然高兴。
看着申尧凡上楼也没有回答她，芥兰倒是不急的重新坐下，只是当申尧凡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时，她的脸上却退去了笑容。
那些梦，很熟悉却很遥远的景象，许许多多可怕的场景和人影，连日来的出现频率日加频繁，如果不是这样，她也决不会那样没有底气的缠着他一起睡，对于申尧凡，就像是溺水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时候她总是怕她在睡梦中就那么醒不过来，所以她需要找个温暖的依靠支撑。
总觉得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是什么，还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但是身边唯一还在的人，她想要牢牢的抓住，所以想要结婚，不让他离开。
“走吧。”声音从楼上传来，申尧凡大步走下楼梯，朝着还坐在沙发的芥兰喊道。
回头，又是那种简单直接的笑容，芥兰点点头，赤脚跑过去拉住他，跟随着往门外走去。
“别又不穿鞋！”无可奈何却略略责怪的声音，这么说着申尧凡还是帮着芥兰从鞋柜里拿出鞋子，自从腿从那次车祸中好了能动，她总是这么习惯赤着脚走路，以至于每次申尧凡见了就要说上几句，不过说归说，该怎么还是怎么，芥兰倒是不管他这毫无威信可言的责怪。
“到底去哪儿啊？”重复的询问，芥兰是真的有些好奇，以至于申尧凡帮她穿鞋的时候她都自动的将脚提起，难得的自己提鞋，说起来对于申尧凡能为自己穿鞋这一点，芥兰还是很享受也很沉溺，以前是坐在轮椅上自己不方便，不过之后腿能蹦跳他还能保留着这样，实属不易。
“去了就知道！”
淡淡的丢下这么一句，申尧凡便起步出了门，芥兰撇撇嘴，就是总是一个人走在前的风格让她不喜，好歹也顾忌下她没他腿长嘛，没办法，只能尽力跟上。
“好好好，我不问了。”芥兰揽胳膊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纯熟，笑着连声说不问，可是才走了两步，便又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是惊喜吗？”
回应她的，只是一个没有波折的侧脸，这一招倒是极为管用，芥兰果然不再说话，她不确定申尧凡是不耐烦还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想想，还是不说的好，不过想到一会儿陌生的地方，就觉得欣喜，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往上翘。
到了地方，芥兰才发现也没什么新意，依旧是昨天的散步的那个海边，或者说临近大海，芥兰早已来了好几次，顿时有些失望，没什么惊喜可言。
“你在这儿等着。”
抽出胳膊，申尧凡说着要往远处的海岸走去，芥兰却是没有放开手还拉着，哎了一声不想让他离开。
“我去去就来，就一会儿！”见此，申尧凡这才终于回头对芥兰很认真的又说了一句，如同安抚似的抚了抚芥兰的头发，感觉到手上的松动，这才往海岸一处走去。
站在原地，芥兰望着走到那渔船一处，与那里一个老男人说着什么，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交易，申尧凡还掏钱给了那人，奇怪他在干什么，却又不能违反答应的话不得过去，只能烦闷的等着，好在是视线范围内没有让她觉得心焦。
“好了。”申尧凡跑着返回，拉起已经无聊的开始用脚在干沙上画圈圈的芥兰，就往刚才他所到的方向走去。
“你跟他说什么啊？”芥兰所指的，自然是那个方才与申尧凡有钱财交易的老男人，既然人回来了，她自然要好好问问，正是奇怪呢。
依旧是没有答案的无声，不过跟着身边的人走，芥兰也没有任何的不放心，就算是刚来到海边没得到预想中的惊喜，也还想着说这样走走也好，反正有他在身边就足够，可是到了那一排排渔船与快艇前芥兰发现自己想错了，不是没有惊喜，只是惊喜，来的晚了一些。
“你要带我出海？”见申尧凡上了一艘不大的三排六人快艇，芥兰不禁惊讶的问道，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很是喜悦的覆了上去。
想要游船的事说了好几次了，可是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肯定的答应，所以申尧凡能带她出海自然是高兴的，这一瞬的开心又将其他的问题抛诸脑后，未带开船先是在这不大的地方前后绕了一圈，她是真的很开心，坐在靠近申尧凡的地方扬起双手，海风都似乎带着甜甜的味道。
也许是天公作美，阳光看起来比许多时候都要温暖柔和许多，不算刺眼的让人讨厌，也没有像很多时候突变的那样刮起大风下起雨，要知道，海边的天气最是不可预测，来这里才不到三个星期，芥兰已经见识过了前一刻太阳照耀，下一刻阴雨连连的天气。
“尧尧，你说我们以后要在这里定居吗？”
芥兰的声音总是淹没在快艇行驶马达的嗡嗡与海面摩擦时发出的轰鸣，所以不得不张着喉咙大喊，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可是又有些从来未有过的惬意，仿佛所有情绪都找到了宣泄点，渐渐地，每一句都喊得畅快。
“嗯。”
看不见口型有动，但是芥兰看到掌舵的申尧凡微微的一个点头，虽然没听到什么，但是芥兰就是知道，眼前的男人一定说的是‘嗯’，撇撇嘴，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话也那么少，存了心似的又问道，“可是我好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哎？”
“什么？”终于看见申尧凡的嘴唇微动，芥兰却没有来得及看清他便停了口，将身子前倾倚着身前的护栏探了过去，大喊着，“你说什么？”
这时，马达的突突声突然减小，原本行驶的很快的船身抖动两下，停了下来，一时间，仿佛世界都静了，海水不时荡漾的汩汩流动声渐渐进入芥兰耳中，她伸手拍了拍两边的耳朵，一时间没有轰鸣，突然的安静让她的耳朵好一阵才适应。
“那就不定。”
就在芥兰放下手想问申尧凡干嘛停下的时候，他的话却突然出现传入耳中，不定？是不定居的意思吗？
“可是我又很喜欢这里啊！怎么办？”芥兰这说的，却是实话，她很享受海边的这种生活，好像无拘无束又没有一点都市节奏的喧嚣，她不喜欢车多人多的地方，这里环境又好，早上能去公园晚上能来海边，无聊的时候去附近的海饰品店转转，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和喜欢的人一起。
嘭嘭鞋子与快艇地步发出碰撞的声音，申尧凡没有回答芥兰再一次近似于无理的问题，走到快艇尾部发动机前，又是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芥兰才终于再次听到申尧凡开口说话。
“发动机好像坏了，有些问题。”
咦？芥兰疑惑，不是因为和自己说话才把船停下的？原来……原来是自己想错了，瞬间有些颓然的放下双肩，怎么是这样的啊？
“那怎么办？”望望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海边，芥兰有些着急的问道，这已经是驶出很长一段，就算是游泳也绝对到不了岸吧，起码芥兰觉得，她是不大可能的。
“等吧。”
等有渔船经过，将船拖回去。
淡淡的丢下这么一句，申尧凡便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过对于这个他提的却没能完美的出海之旅还是有些内疚，恐怕要让芥兰失望了。
蹬蹬蹬的跑到后排，在挨着申尧凡的位置坐下，看到他一脸淡定，隐隐升起的着急情绪渐渐淡了下去，其实这样也很好，至少说话方便了，抬头看看偶尔还飞过的海鸥，现在的视线里，是一片安静到不动的蓝天，不被人力行驶的船晃悠悠，倒好像摇篮一样，瞬间让芥兰的心情再次开怀起来。
“你不怕？”申尧凡疑惑的看着身边望天傻笑的女人，如果没有看错，刚才他是从她脸上看到急色的吧，怎么这么一会儿，又变了副模样，不禁感叹这人的心真是大，平日里在陆地上，她不是连自己离开一会儿都要急的跟什么似得，这会儿飘着倒是没个害怕的样儿。
“不怕？”大大的摇头，芥兰笑着，看着身旁那张微微挑眉的好看脸庞，视线毫不偏移仿佛看不够似得，“尧尧在，就不怕。”
本该，是世间最简单而肉麻的情话，可是在这张纯真的连上单纯的说出，申尧凡却是感觉到有些沉重，他不希望她离开，也不想她想起什么，可是真的知道她对自己的依赖，还是觉得似是肩膀上压下的什么重担，他虽然说服自己，以后的人生是与她连在一起，可是每当看到这样笑容不夹杂一丝杂质的芥兰，总是莫名的有一种犯罪感。
以前，他是懂她的，一样的环境下生存，他可以体会到她不易与痛苦，可是如今，他不懂，他甚至带着恐惧的想，如果某天一觉醒来，身边的她想起以前的种种，还会不会，依旧这样纯真笑着，对自己喊着‘尧尧’，说着有自己在，就什么都不怕。
似乎终于想通问题的纠结所在，申尧凡扭头不去看那张笑得无害的笑颜，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后悔，但他不确定，那样的她，会不会。
“尧尧啊，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皱鼻轻轻的嗅声，对于申尧凡想些什么神情变化都毫无所觉的芥兰轻声问道，甚站起身子嗅着，似乎是要找到那奇怪味道的症结所在之处。经她这么一提醒，申尧凡才跟着吸了吸鼻子，两秒立下迅速的起身，绕过芥兰走出位置，朝着发动机的方向走去。
“快把这穿上！”大步连连的拿过小型快艇挂在一侧的救生衣，丢给芥兰之后便又拿过一件准备穿，见芥兰还站在那儿愣着手足无措，立刻跑到她近前伸手帮她套，“来不及了，跳！”
刚把衣服穿上，那种浓烈的汽油味道越来越重，连自己那件都没来得及穿，申尧凡便拉着芥兰跳上矮矮护栏跳了下去，两声入水声几乎没有间断‘咚咚’想起，而与此同时，只见后座发动机处的油滴的越猛，不走让人只是以为单纯的坏掉，内部的齿牙似乎都没有停止转动，不消片刻，一阵轰隆爆炸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响起，在这周围无一物的海中，又以极快的速度减小，渐渐的，只剩微弱的燃烧。
海岸边，一个运动装女孩儿静静的站在那儿，她的运动帽檐拉的很低，可是不难看出她的视线只有一个方向，冲天的火光绽放的一刹那，露出的嘴角处似乎有轻微的弧度勾起，只是一瞬，转而便隐去，悠悠的叹息声随之而来，远处的黑点愈来愈小，她的情绪，似乎也越来越黯淡。
这个蓝色运动装的女孩，正是早上与芥兰公园闲聊几句的人，而她，正是林子琪。
从假装路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开始，就做了几套方案等着他们的上钩，两个星期了，终于等到他们说想要出海，那快艇本就是精心设计好的，光是让那行走程度与漏油多少的设计，就用了两夜，总算没有白费，可是此时看见那地方燃起的火光，林子琪却没有报复之后的快感，平生第一次杀人，何况是自己的仇人，可是为什么，一点儿开心，都没有呢？
不大的房间内，除了几台监视器、几台电脑、几个人之外，就只剩下悬挂的电视机不大的响声。或趴着或躺着，似乎屋内的几人都有些困顿，可是在门啪嗒声响起的那一刻，这里面的情景立刻转变了一番模样。
“明姐，回来了！”说话的，是原本趴在电脑桌前的女人，此时的她睁大着眼睛，不知是强忍着还是怎的，没有表露出多少困意，手还放在键盘之上，似乎努力工作一样。
“明姐，怎么样了？”这一次说话的，是监视器前原本几条椅子搭凑一起躺在上的青年，其实这屋内也只有这么三个人，除了两个说话的，另一个是真的困顿的仿佛连话都说不出，居然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你们回去休息吧，换几个人来就行。”虽然在工作上对人很严厉冷冷，不过明倾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尽管换一批人可能会拖慢进度，可是如果用着几个精神不集中的，也一样不会快到哪儿去。
“这……”电脑前的女人有些犹豫，他们都是属于十一局的人，可是论职等是绝对没有明倾的高，驻守在义北这里也是要听之调遣的，何况他们的领头还说了要全力配合，怎么能走。
“调三个人来接下班就回去吧。”见这几人没动，黎阑又是吩咐了一句，果然这三人很是松口气的笑笑，收拾东西纷纷打电话去了。
明倾他们不熟，只是看着那张冷脸就觉得不好相处，不过黎阑还算是不错，虽然说话做事都很公式化，不过相较之下，还是会偶尔的给个笑脸，当然，这都是以前有接触过的结果，这几日，是没见过的，却还是想当然的，觉得他更好相处一些。
拿起一旁的遥控器，黎阑打算关掉还嗡嗡着的电视，这些人提神倒是连这个也开开了，深切的觉得明倾看到这没有把他们留下一顿冷训真算是好的，可是才抬起手，就被身边的人扬手制止。
“等一下。”
疑惑的顺着明倾的目光望去，不过黎阑的手还是没有放下，诧异于她突然对电视节目感起兴趣，可是再接触到电视的画面时带给他的是更浓重的不解。
早间新闻，没有太多特别，除了是紧急的些，却也仅此而已。
“目前船上有没有人员伤亡还不清楚，据赶到的海上救生人员称，早晨确有一对年轻人租赁船只出海，但暂时没有找到有人生存……”
“明姐，怎么了？”忍不住问出了声，黎阑实在是没有看出这新闻有什么不对，直到结束，明倾的视线也没有收回，更是不解。
房内三人离开的声音已经落下，一下子房间显得异常安静，明倾站在那里盯着上方的电视，新闻已经过去转播别的，可是……刚才有一瞬的镜头，她似乎看见一个身影觉得有些熟悉且奇怪，帽子拉的那么低没能看清脸，可是尽管只见过一次还是觉得，有些相似。
“走，去海边。”宁可错不可放过，如今寻找林子琪进入死角，既然看到相似，还是去看看确认为好，不然的话，总觉得不大安心。
咸咸的海水呛的人喉咙都一阵紧痛，连连的咳嗽声在木质的地板上空响起，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一般，那咳声到最后几乎都把体中的一切吐出似的，那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额间齐齐的刘海不规则的贴着面颊，一片湿漉。
“好了好了，芥兰！”柔声的呼唤，申尧凡努力的轻轻拍打着怀中之人的背部，似是要将她的猛咳抚平，低头看着她本来惨白的面色因为短暂窒息憋得通红，且明显没有笑容，在睁开眼一刹那有些害怕似的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不禁又是软下几分的将拍转换为轻抚，“没事了，没事了。”
这话，不止是对怀中之人所说，也是对将将经历了惊险的他自己。
那爆炸声在入水后不久便响起，那时的他们甚至没来的及完全脱离危险附近，热流还是将两人打昏，好在死里逃生的他早些醒来，只是搜寻芥兰，用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的急切，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险些就要将他的理智吞没，好在她还在，好在她终于睁开了眼。
“没事了？”喃喃的轻语，从芥兰口中发出，因为猛烈地咳嗽，她的嗓子出现短暂性的沙哑，原本因为窒息以为会死去的害怕感，此时却被深深的迷茫所侵袭。
刚才那一瞬，她以为自己会那么死去，可是没有，脑袋反而比平时更加清楚，她想到了许多东西，有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大脑失去意识后闪现，她忘记了求救忘记了紧紧的抓住什么，可是如今醒来，脑中那原本清晰地东西反而又变得有些模糊，是什么？总觉得隔着些东西，想要打破，可就是打不破。
隐隐的，似乎有那么一个画面，有那么曾经的一刻，自己也似乎这样抱着一个人，对他轻轻的说着“没事了”，谁呢？
“嗯，没事了。”申尧凡以为芥兰是死亡的恐惧还没散去，继续紧紧抱着她轻抚她的背，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安慰，只是本能的这样做，仿佛如此，连自己心底的惧怕都能一并抹去，因为她切实的在自己怀里，切实的还有温度。
“没事了。”又是一句，近乎呢喃的重复，芥兰嘴唇微动，闭上眼睛，似乎那景象越来越熟悉，那是个女孩儿，自己怀中抱着的，是个女孩儿，天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自己就是知道，女孩儿似乎说了很多话，可是，说的什么？不自觉的伸起手想要将头按住把思想按住，可是试了才知道手没有一点力气，可能是脱力了。
“醒了就好了，醒了就没事了！”一个有些浑厚的男声，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对于芥兰能够苏醒也显得很是高兴，再次开口声音又大了几分，“外面凉，快进去歇着吧！”
这是一艘，木制渔船，与这里海岸上停靠的没有太多区别，简单普通，是这里渔民最常用的一种，要不是他的经过，可能申尧凡与芥兰两人，还要在海上漂一阵子。
“谢谢。”将浑身湿哒哒的芥兰抱起，申尧凡难得的对一个平时见到恐怕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道着谢，他从来以为以他的能力，不需要再对任何人说谢，事实上这么多年也确实除了芥兰的母亲明倾，没有一个人，担得起他的谢字，这一次，算是第二次，他是真诚的表达着谢意。
那看起啦很是憨厚模样的渔民笑着，又是招呼两人往船舱里进。
这艘船并不算大，船舱的位置看起来还有些低矮，不过确实比外面要好很多，六月未出的天气，纵然阳光再好，此时两人湿透的浑身，尤其是芥兰，也担不起那外面清凉的海风。
“我以为我会死。”仰头静静的望着上方，同样发丝打湿了一片的申尧凡，芥兰的语调出奇的平静，她的脸上没有初醒来时的那种害怕，是一种申尧凡从未见过，也看不懂的神情，淡淡的，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在叙述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话中，连颤抖都没有。
申尧凡，却突然怕了。
“不会的，你不是还没看到外面的世界吗？怎么会？”申尧凡尽力的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轻松些，微微的笑着柔声说道，他从没有一刻试过这样温柔的对一个人说着什么，不过当这样做到了，才陡然发现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是啊，外面的世界。”带着轻微叹息的尾音，芥兰扭过头望向半开着的窗口，外面海水的荡漾依然按着它无规律的程序，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可言。
申尧凡揽在芥兰腰间的手，忍不住收紧了几分，神情无波没有变化，可是申尧凡就是感觉的到，那种隐隐浮现的淡淡伤感，张张嘴想说什么，末了，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他的心，有些颤抖。
“尧尧，等我们回去了，就去外面的世界转转好不好？”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芥兰猛地扭头，脸色虽然恢复出水时的苍白，不过却是大大的展露出一个笑颜，“去很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好不好？”
那笑容看起来无比的纯真，一如连月来申尧凡所见到的那样，从来他都不喜欢芥兰对他如此称呼，可是这一刻不知怎的，听到面前的她叫他‘尧尧’，却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嗯。”轻轻的应着，环着她腰间的手也松了些，伸手将她额前凌乱的发拨到一旁，露出额头不想让那湿漉让她不适。
“来来来，喝点儿姜汤！”有些年纪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声音的洪亮将这边渐现的浓情打断，“哟，来的不是时候？”
女人看起来与那外间渔夫一般年纪，四十出头不算很大，不过很是淳朴而不花哨的装扮，看见这边相视而笑的两人，忍不住出了调笑的意味。
芥兰先是一怔，转而不好意思的冲这人笑笑，将疑惑的视线递给申尧凡，显然不明白这人是谁。
“看你咳嗽像是要醒了，就给你去赶紧弄了碗姜汤。”女人说着，将手中的碗交了过去，却是申尧凡接住，这一来又对申尧凡询问，“小伙子，你也来碗吧，仓促些，可总算暖暖身子。”
“我喝不完的。”
只见申尧凡已经拿勺子往芥兰嘴里送，芥兰却是连连摇头，对着这么个跟脸可比拟的大碗皱眉呐呐道。
“喝吧，能喝多少是多少。”申尧凡显然对这么个碗也很是无语，不过还是带着劝说意味的坚持把勺子伸了过去，见芥兰眉头紧蹙一副喝药模样的抿了一口，这才又舀了一勺，继续哄骗似说道，“再喝点儿，喝不完的我喝。”
这姜汤的味道，确实太过浓郁，让人很难接受。
“得，我看也不必再问，你们小脸口腻呼着，老婆子我不在这儿做什么灯泡了。”女人哈哈笑笑，说着就弓着身子往外走，笑声爽朗响亮，芥兰又是一股浓浓窘意浮上。
“你喝一口我才喝！”抬头，注视到申尧凡似笑非笑的目光，芥兰顿时有些窝火的纠缠，扭头别过他的勺子，紧咬牙关就是不肯松口，这模样像极了怄气的孩子，让申尧凡又是一阵无奈。
也不管，申尧凡真的就着勺子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喝完却来了一句相差太多的评价，“挺好喝的。”
心里确实股股反胃，他承认，姜汤大致是世界上难得难喝的食物之一，难为他还要睁着眼睛说谎话。
见此，芥兰有些怀疑的又将鼻子凑近那碗，深深的吸了口气瞬间掩鼻，那浓浓的姜味儿简直都是船外面估计都能闻到，可看申尧凡的神情似乎真的似这东西好喝一样，不甘心的又自己试着尝了一口，发现还是难以下咽，伸着舌头眼睛都要被这味道熏得眯起。
“咳咳，申尧凡你的品位真是太奇怪了！”
这么喊完，才发现那原本享受的当事者，此时正是一副戏谑的模样看向自己，终于明白过来，这……又被骗了！
渔船缓缓的驶进狭窄的海道，船舱内因为有火炉子的燃烧，被充斥的很是温暖，浑身湿黏黏，却因为无衣可换站在身上的衣物，也被烤干了脱离些身体，这艘看起来普通不大的渔船，倒很是一应俱全。
“常年出海总是有些准备，有时候带的东西少了，总是少不了弄个火自己做！”中年女人爽朗的解答着芥兰的疑惑，也是她将炉子早早搬进来，此时应是外间忙完了，才走进来与舱内两人说说话。
对于以船为家的渔民来说，他们几乎一多半的时间是真的都待在船上生活，所以有火、碗一类也不算稀奇。
“这是哪儿？”看着外面有芦苇草荡，觉得与那这些日子居住海边的风景很是不一样，芥兰好奇的张望，这些水居然都能通到这么差异大的地方。
“马上就到我家了。”女人嗓门确实大，就算是平常和人聊天式，那声音也足足比芥兰高了一倍，不过她的笑声一点都不做作也不觉得烦吵，反而很是亲切，“倒是忘了问你们是哪里的，怎么掉海里去了？刚才忙着没顾上，不然送你们回家了。”
昏迷中的漂浮也不知走了多远，申尧凡是临了死死抓着一个泳圈，芥兰是依赖那临跳下时申尧凡给她穿的救生衣，这么也不知到了哪里海域，两夫妻救下两人时，完全没有见到那爆炸的船只，自然也奇怪。
“租了小船本来是玩的，谁知道出了意外。”芥兰回答不了的问题，申尧凡都成了代言人，反正这女人问的是两人，具体的芥兰其实现在也搞不明白，好好的船怎么说爆炸就爆炸，难不成是坏的？此时的她能猜到的最多是这样，埋怨的也只有那租船给他们的渔民。
却偏生，还是被渔民所救，两两相抵，面对这看起来善心的大婶，芥兰不好多说什么，申尧凡也深知这道理，只是简单的做了解答。
“没关系的海大婶，就我们两个人住，不用告诉什么家人。”没有说双方都是无父无母，只是说着这些安慰比自己两人还要心急似的女人，从聊天中得知女人姓林，那开着船的渔夫是她的丈夫姓海，女人自然是冠了夫姓，芥兰也就称呼她海大婶。
这么说着，一阵木板与桩子碰撞，船靠岸的声音突然想起，女人站起身，算是结束了这一段的对话。
“走啦，既然你们不急，那在我们这儿也住上两天好了！”很是热情的邀请，女人一笑走出了船舱，算是在前引路。
这么一段时间的飘着过来，芥兰在醒来被申尧凡抱进船舱就没站起过，这么猛地一起身，竟是险些又跌坐回去，好在申尧凡手快的扶住她，这才免了她又磕碰伤着。
“抱紧了。”
这一扶，申尧凡却是没有收回手，而是直接的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芥兰反射性的是抓住，听话的搂上他的脖颈。船舱不算很高，海大婶的个子虽壮实却也没有超过一米七，尚且微躬着身子走，申尧凡的个子更是高上些，这么行进头就弯得更低，想来也不会有多舒服。
芥兰定定的望着离自己仅一拳头距离的脸，因为他的目视前方，从怀中的角度芥兰将申尧凡的下颌看的最为清楚，他的睫毛，他的唇，他专注的前行，都看的清楚，这张脸的每一处，都让芥兰在这一刻，砰然心动。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在扭头将脸埋入申尧凡怀中时，展现出无尽的苦涩。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没有过去……
原本平日里安宁的岸边，如今显得异常热闹，大型的船只将海上烧毁的废艇拉向海边，而岸上除了几多两警车消防车，更多的便是无事围观的群众，当然，其实不乏媒体报道者。
黑色轿车才停靠下，明倾便立刻的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没有朝着人流最多处，反而是站在原地以远阔的视角，扫视着方才在电视上见到那一幕的背景处，是在哪里。
“麻烦问一下，刚才是你们这里报道紧急情况的吗？”看到一辆带有logo表示的面包车前，明倾按着记忆中是那个电视台的车方向走过去，对着其中站在车边忙碌的工作人员问道。
“是啊，你有什么事儿？”原本搬着器材的男子停了一下疑惑问道，显然不明白面前这个看起来很是漂亮的女人喊他做什么。
“啊……”明倾正想问，转而看见正有几个人缓缓走来，正是那连线报道的外景女主持，以及一个肩扛摄像机的男人，“哎，问一下，你刚才拍的时候那个穿运动装的女的去哪儿了？”
连忙的跑过去，对着那应该是以他给了一个镜头才让自己找来的男人询问，也许是明倾的脸色有些冷意，那男人先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问题。
“什么运动装？我没见过。”忙着收工，摄像大哥似乎不大想搭理这突然出现眼前的女人，漂亮归漂亮，可是他没有到了因为美色忘了工作的地步，自然也就没多说就要走。
“一个带帽子，穿着蓝色运动装的？就在你拍的时候出现过一下的！”一闪而过的一眼，明倾其实并没有看的特别真切，哪种蓝描述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是蓝色。
这一次，因为被拽着，男人才像是仔细的想了会儿，不过结果倒是没太大变化，起码兴致上与“没见过”，没太大区别，“我不知道，那么多人，我怎么记得清楚？”
这说的，倒是实话，本来就是紧急情况，收到消息来工作，拍的除了主持人就是事发地点，至于其他人进了镜头纯属意外，哪儿还能说得清楚。
明倾只得失望的放他离开，看来这线索又是要断了，好在没有甘心，沿着海岸一点点的寻找，企图那个蓝色身影还在，不至于离开。
“明姐，是不是看错了？”黎阑锁了车跟过来后，就随着明倾也一起寻找，可是时间分分钟过去，那废艇都被打捞回来，也没有找到什么穿着蓝色运动装的女孩，不想打击，但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没有回答，明倾又将岸边一阵扫视，发现真的没有那个身影时，这才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真是急于找到，所以出现幻觉？还是只是相似的两个人，不过是看错了？
“听说死人了吗？”
“没有吧，不是没找到尸体吗？”
“船都炸了哪还能有尸体？听说是两个年轻人，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的，真是可怜啊！”
“这不还没确定吗？不过要真是，那可真薄命啊，年轻轻的。”
“所以说，没专门人引着瞎出什么海！”
“这也是意外……”
一连串的对话，在明倾耳边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
说话的是两个看起来衣着普通的女人，似乎就是这附近的渔民，其中一个还带着帽子，明显的渔民装扮。两人一路聊着走过明倾身边，那些话，好耳力的明倾听了个清楚，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黎阑。”
“嗯？是，明姐？”路人的对话他自然是听到的，不是什么同样可惜，也是奇怪，只是对象是不说话沉思模样的明倾罢了，听见她突然喊叫，这才将将回神立刻严肃起来应下。
“你说林子琪来义北，是在黑市上买过一把枪？”明倾望着那边被打捞起烧的所剩无多的废艇，却是对着身边的人询问。
“是，一把微型手枪。”
黎阑很严谨的答着，心里更为奇怪明倾明明知道为什么又一次的问，难道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黎阑的确猜对了，明倾这一问不是为了确定什么，而是引出思路，想清楚到底哪不对，她在想，林子琪来义北的目的，以及那把枪，是要做什么用。
“迅速查到失事船只上两个人的身份，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以及现今下落。”明倾迅速的吩咐，转身往那警戒线包围的地方走去，她的心有些乱，“还有……查到那两个人，是活，是……死。”
但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愿林子琪，什么都不知道，尽管这可能性，已经极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