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平时严厉，经历了这么多风波，现在也不过是个平凡而无力的老太太而已。她脱了簪环，只着一身旧棉衣靠着被子坐着，身上盖着厚重的羊毛毯子更显瘦小孱弱，平时蓄满威严的眼睛里也少了几分锋锐，多了几分平和。她有些说不出去，这样的苏老太太，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话加重病情？
“你这孩子，跟我还这客气什么？叫老太太多生分，叫‘娘’。”苏老太太微扬起手朝着她，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沾了个炕边斜坐着。苏若朴插一步过去把个软垫先垫在炕沿上。
“手这么凉，焐焐。”老太太略含笑意的目光掠过儿子有些局促的脸庞，把自己被子里的汤婆子拿出来给她，自己的双手包在她细长的双手之中，一柔韧一柔白，形成鲜明的对比。仁珊赶紧说：“不用，你暖着吧，我不冷。”推让一番，苏老太太还是把东西硬塞到她的手里，温和地说：“现在我身子不行，家里事情又多，你还得多担待点儿。唉，本该让你好好休养身体的，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这家里就剩咱们几个干人呢？”
她低低应了一声，想着没有开口。苏若朴在一旁轻声说：“有什么话就放心说不要拘束，母亲一向是最宽容和蔼的，就是你说错了她也不会生气。”
苏老太太先笑起来：“不用你提醒，我可比你心疼我的头个大孙子。母以子贵，我媳妇自然现在是家里最大的，我都要让着几分呢，哪敢惹她生气。”苏若朴和仁珊不由对望一眼，又同时瞥了开去，脸上一红一白。仁珊顿了一下，抬头温柔地一笑：“我又没什么事情可做，母亲说家里事多我便想起这些年来你一手操持着所有的家事，一天两天还行，这样许多年下来连个帮手都没有，可真是太熬煎人了。”
“谁说不是呢？唉，他爹刚去的时候，家里的光景要多惨淡有多惨淡，不过总算熬过来了。这还多亏了苏记的那些老伙计，要不是他们，苏家撑不到今天。”苏老太太被她的话勾起旧时回忆，语气稍稍低沉，握着她的手也紧了些，“后来若俨长大能撑起事情来了，我也就省了大半的心，谁知他又……现在就靠你们了。”
苏若朴见母亲看向自己，忙躬身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学习做生意，把苏记打理好。”
仁珊点头道：“是啊，外面的事情有若朴您就放心吧，还有那么多老掌柜教他呢。倒是家里的事情，我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实在惭愧得很。”
“谁是天生就会管家的？还不是慢慢学的？不过趁你现在还没显怀，以后就过来学着点儿，将来说不得，这家还不都是你们管？唉，你大嫂——她倒是把管家的好手，可又是这个样子！”苏老太太提起常可贞欲待不说，还是忍不住开口。现在除了自己的亲儿子儿媳妇，她还能跟谁说这些事情呢？“她刚进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又恭敬又温顺，做起事情来干净利索，我可当是天上掉下个宝啊，本以为后半辈子可以松口气了，谁知道……”她声音微带哽咽，有些说不下去，常可贞一直是她倚重的儿媳，却没想到居然在背后算计起苏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