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中，有人轻声咳嗽。虽是轻声，在这场静默中也无异惊雷。
自然，说出来的话，也是惊雷。
站起来的是林场的姚掌柜，现任的代理大掌柜。他四下瞅了瞅，见众人都在看他，对自己的出场预热有几分自得。他理理茧绸袍子，如同昂然出师的将帅对着自己的士兵演讲一般热情高涨地说道：“小子不才，忝任林场掌柜也有一段时间，大少奶奶说的其中缘由我也深有体会。老东家的规矩虽然好，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时事既变，咱们也应该随时代之潮流，不应落后。我建议，各个铺子应该建立起一个统筹规划，由一人全面掌管苏记所有生意往来，调配使用钱财、人员，也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不错，姚掌柜毕竟是年轻人，有魄力，有胆识。要我说，这个人非李大掌柜莫属。他既是东家委派全权管理的大掌柜，又是唯一有能力担此重任之人。”李二掌柜一拍手赞同地说完碰到秦掌柜的目光赶紧别过脸去。
“不行不行，各位前辈面前，我可不敢擅越。”李唐恩假意推诿，好几个掌柜都起来附和李二掌柜的意见，请他当仁不让，重整苏记。一时厅上有人推举、有人附和，有人鼓励，有人慷慨赞叹，一片热闹景象，只把几个老掌柜晾在一旁。
洪老掌柜和秦掌柜互相一瞅，秦掌柜朝他使个眼色。洪老掌柜无奈地摇摇头，把黄铜的烟锅头在桌棱上磕了两下，响亮的声音穿透嘈杂，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鼓之中，众人顿时静了一下。
洪老掌柜左右一瞅，见大家都静下来看着他，笑道：“各位请便，对不住，哈哈，人老、了没眼色，不管人多人少，就想抽上两口。”
李唐恩忙上前赔笑：“洪老掌柜说笑了，您是苏记的六大元老之首，大伙儿都盼着您为苏记多立新功，为后辈们指点迷津呢！”
姚小四跟着道：“是啊，李大掌柜说得对。师父，您老人家还正当年呢！”
洪老掌柜吸了两口烟，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小四儿，你瞧瞧你说的，可不叫人笑话？你是我徒弟，明儿进了棺材也我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你这么夸你师父的？”
“是，是，师父说得是，我失言了。”苏记内部规矩森严不下于孔府学堂，尊师重道是十大店规之一。洪老掌柜这么不阴不阳的几句，姚小四心里虽然恨，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李唐恩随即上前笑说：“洪老掌柜，您是苏记的老掌柜了，不知道对大家刚才说的协调高度之事有什么意见？当然，小子年纪尚轻，不堪重任，这大掌柜一职自然要另请高明。”
洪老掌柜手里的烟嘴儿放下，说：“李大掌柜是东家聘请的首席，老朽年迈，又病退在家，对生意上的事情不宜置喙。不过老朽也知道这改规矩的事情不是小事情，规矩是老东家当年定下的，要改的话自然也要东家发话。现在不见东家出面作主，咱们一伙儿掌柜、二掌柜吵嚷着要改东家的规矩，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