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什么叫“苏家的没落是必然的”?难道苏家理应没落?
常可贞见众人神情或不屑或惊疑或愕然或莫然其妙,显然都在思索她的话。达到了预定的效果,她微微扬眉:“苏记的不景气,不是时局的不景气,而在于制度。”
制度?
有了上一句的铺势,大家听她的话便格外认真。常可贞按照昨天想好的说道:“老太爷在创立苏记的时候立下的规矩自是有他的道理,在创业初期必是有效果的。但现在时局动荡,生意越来越难做,像以前那样各自为战,互不相帮,只能处处受制,难以成事。就拿今年来说,粮店要运粮、酒坊要进高梁糯米,要出货送酒,中间耗费的车马工钱就不在少数。一车粮食从外面运回来要先囤在粮库,再转经总号调拨、过账,再运到酒坊去酿酒。而运粮食的车空去满归,送酒的车满去空回。如果有人从中协调,粮食回来直接各运各运,粮店的归粮店、酒坊的送酒坊,这中间要省去多少麻烦?车马出去送酒,回来运粮,又能省下多少钱?就连保镖费也省下一半。”
她举的例子鲜明可见,掌柜们听着深有同感。有人说:“不错,这样既省钱又省时省力。只是苏记的规矩,各管各的,谁也不知道谁哪会儿要走货。”
“就是知道了也不能互相调济。”
“不错,规矩如此,原是为了简洁明快,但现在苏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样一来,浪费的不少,还容易误事。李掌柜,今年的秋粮差点儿运不回来,有这回事吧?”常可贞看着粮店的二掌柜问。李二掌柜偷觑了一眼坐在他上首的粮店大掌柜秦光宗,站起来说:“是,一直租不来车,运粮的半道遇上大雨,耽搁了半个多月,险些就发霉坏在路上。咱们粮店里急等着粮食入库却一直没着落。那几天林场的牲口都闲着,要是能借林场的马匹车辆,一早就到了。”
秦光宗和从在另一席的洪老掌柜互相对了一眼,又都漫不经心地转头看着常可贞。
李唐恩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愁道:“不错,鄙人忝居大掌柜之位不久,但对苏记内部这种情况也深感忧虑。苏记生意越大,浪费、误事就越多。不知道大少奶奶有什么高见,可以替苏记解开这个难题?”
“不敢,我一个弱女子见识短浅,能有什么高见?不过我想,既然知道了症结所以,想解决它也就不难。咱们群策群力,总会有办法的。”常可贞微微一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目光又一次看向在座的各位。只是这一回,她的目光明快了许多,显得不那么沉重。
没人说话。
大厅里一片死寂。
这里坐着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一唱一和,岂能看不出来?
只是常可贞是老太太指定的苏家掌家人,既然她发话,十有八九是老太太的意思,谁出来反驳呢?不愿反驳,当然也不愿意出主意——明摆着的事情,不就是要收权吗?李大掌柜自从上任以来已经把各掌柜手里的财权、人权大大缩减,底下大家都有些微词。现在谁还主动出来说要让他主持“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