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已是掌灯时分,三人又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屋。走出老太太的院子,前几天阴蒙的天气被风扫个干净,澄明的天空中下弦月带着铜色悬于东天,头上枯了叶子的树在细细的风声中哗啦啦的轻响,越发显得静悄悄的。
苏若朴让小蓉先一步回去点了炭炉暖屋子,自己一手提灯跟仁珊并肩走在小路上。见四下无人,苏若朴悄声问:“刚刚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什么?”仁珊不解地看着他。
“唐恩不高兴。”
“我倒没注意这些,就觉得准儿胖胖的挺可爱。”明知李唐恩是因为什么,现在却不便说出来。仁珊呵呵一笑。“他是常振海的表哥,现在又是苏家的大掌柜,两头都是自己的亲戚,哪一方败了他也不高兴吧?”
苏若朴摇摇头:“不是的,我觉得他是因为我要调柜上的钱,冒犯了他大掌柜的权威。要不然,怎么我给他敬酒,他连说话都绵里藏针,说什么‘虽然是大掌柜,却还是苏家的走卒’这么酸的话?大嫂倒是护着他,生怕我们冷了脸,拿话岔开。唉,大嫂虽然嘴上厉害,其实心里对亲戚都护占。父母去世之后,这个兄弟对她不冷不热,她倒不记前嫌,还为他下跪求情。”
“想想她也真不容易,大少爷是这么个情况,又没有孩子,她还得操持家务,又得操心娘家的事情。怪不得日见清减。我听小蓉说大嫂在娘家的时候也学着做生意,而且还是个强手,常家又是丝绸作坊起家的,她掌理云霞坊都没能起死回生,谁知被你这么一番手脚反倒又有了希望。老太太今天夸你很受用吧?”她笑嘻嘻地问。
“你别这么说,这么多事还不都亏了各位老掌柜的鼎力相助?还有你,前前后后也不知道给我帮了多少忙。要不是你们,云霞坊今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苏若朴说得很认真,仁珊被他看得也有点不好意思,说:“这都是你跟各位掌柜的功劳。我一个女人除了有点儿小心眼儿,还能做什么?”
“就是你这点儿小心眼儿,我这个大男人却没有!”苏若朴感叹过之后,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说:“老七先救了你,又在关键时刻帮了大忙,你说我们怎么谢他?”
“这得你说了算,我怎么知道?”听他提到老七,仁珊心里略有些紧张,尽量轻松地说。虽然不算是“情敌”,可老七的身份没有挑明,现在还是不引人注目为好,也便于他行事。
苏若朴却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他皱眉说:“他去送信时身上好像受了伤,不过当时事情太急没来得及细问,这会儿倒想起来了。对,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他。”
“明天再去吧!现在都这么晚了,顺带请大夫给他看看。”
“不了,我现在就去。说不定明儿又有事耽搁了。对了,你屋里不是还有梁城带回来的西药吗?借我一些,我想给他带过去。”苏若朴心急火燎地说。
“什么借不借的,你拿了去治人又不是去做买卖,赚了还我。”仁珊平时见他不温不火的性子,谁知急起来也是一阵风。不过这倒好,自己本想给他带点药去,又怕西药太招眼给他带来麻烦,苏若朴送的就没人说什么了。她进屋把消炎药连带上回要的创伤药各取了一些拿手帕包了给苏若朴。苏若朴说了声谢便兴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