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栋见他神情从容，赶紧站直了，郑重地说：“少东家，绣云坊蒋东家登门拜访。”又凑过去眨着眼睛悄声说：“蒋东家是常镇海的帮闲。”
“好，就是要这样不慌不忙。”苏若朴脸上露出笑容，“一会儿看眼色，不许给我坏事！”
“少爷，我可是栋梁的栋，苏家的栋梁之臣。您等着我立功吧！”苏栋虽然笑嘻嘻的，心里也紧张，声调都有点不对。
苏若朴到了客厅，青白脸孔的蒋掌柜一臂拄着扶手斜坐在花梨木雕花椅子上，酱紫色茧绸袍子下摆下两条腿搭在一起晃动着，乌油油的西式皮鞋鞋尖朝上扬着。彼时他正挑剔地盯着手里的茶杯，似乎送上的新茶不合他的口味。见苏若朴进来，他放下杯子等他先举手问候，这才起身回礼：“苏东家。”
“蒋东家，请坐。”苏若朴在主位上坐了，若无其事地问，“蒋东家一向贵人多忙，不知道今天来有什么事？”
蒋东家笑道：“最近事忙少进府走动，不知道大少爷的身子好些了没，刚刚去探望了一下。苏东家也挺忙吧？”
“蒋东家生意兴隆才忙，我有什么忙的？不过是每天下下棋、看看书，闲散得很。”苏若朴道。
两人明明各怀心事，却谁也不肯先开口，只一味的说闲话。少爷怎么尽绕弯子不说正题？苏栋站在一旁迷惑地看着两人寒暄。
“忙里偷闲，还是苏东家有情致。我就不行了，一身铜臭，见天的瞎忙，也不知道都忙了什么。”蒋东家摇头叹气，似乎辛苦得很来找苏若朴诉苦的。苏若朴一笑：“有生意可忙，那是商家求之不得的幸事，喝茶。”
蒋东家几次想把话题带到收生丝的事情上面，苏若朴就是不接茬，他索性直接道：“若朴兄，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哦？跟我商量？”苏若朴惊奇地问。
蒋东家微微探过身子，说：“听说云霞坊新得了一套德国织机，我想转过来。”
苏若朴脸先红了，问：“蒋东家怎么知道？是听人讹传了吧？”
蒋东家见他言辞躲闪，更加确定，说：“明人不说暗话，这机器肯定是在云霞坊的，就是不知道若朴兄肯不肯把它转让给我。”
苏若朴笑笑，说：“蒋东家一定是听岔了，我这儿连丝都收不上来怎么还有钱买机器？”
“这台机器是你从添锦坊刘掌柜手里分期付款买下的，眼下只付了头款，我说得没错吧？”蒋东家手里的杯盖不紧不慢地撇着茶沫，一副了然的神情盯着苏若朴笃定地说。
苏若朴神情狼狈，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苏栋一眼，要不是他在李团长面前说出机器的事情，怎么会让人知道？苏栋诚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惶诚恐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溜出去。见他不语，蒋东家心里更加得意，他站起来在水磨青砖地上踱着步子，新打的“云子”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走近苏若朴关切地说：“若朴兄，我是为你着想。这几日收丝以来，云霞坊的情形不用我说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