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袁对祁巫没有看走眼,当然,仅限于术法造诣方面,他问道:“我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二十六年,师父。”
“真是快啊。”诺袁喃喃,“一觉醒来二十六年过去了。千年万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总觉得还没眨眼,身边的人纷纷化成黄土,我却还是不老不死。你看我现在,都成一个怪物了。”
“徒儿虽只活了不到千年,对于师父的话却十分明白。”九转封魔真炉里的火焰忽然跳跃一下,祁巫后退一步,恭敬地将身上戴着一指大小的令梳鸟配饰解下,交还给诺袁。这是当年诺袁收他为徒送给的礼物。萤石灯映照着祁巫一双干枯的双眼微红,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啊,早已由于机体衰退流不出了眼泪。萤石灯由浅蓝色变成了湖绿色,祁巫深吸一口气。
“一直以来我都很敬佩您,每一刻都想要超过您……”
诺袁捏紧手中的决,冷眼以待:“我一直在看着。”
祈巫刺破手指,在空中画下魔符,血液从指间留下,凝固在了空中:“这是师父传授的司命术终极阵法。我已经找到了逆转术法的咒语,在此想与您一决高下。”
诺袁以决护身,毫不留情发动坠羽阵法。两决相碰,恰恰相克,谁也不能上前,谁也不能后退。诺袁怒喝一声,动用了尘封已久的羽族司命法力,手中的决化为利剑,将祁巫在空中结下的血字封印打破,直接穿透了祈巫的胸膛。
“你……你也是魔族?”诺袁的利剑收回,祁巫暗红色的血液溅了诺袁一身,同一时间诺袁体内的血液与手臂上祈巫的血液发生了共鸣。
“师父,我本想杀掉你完成复仇。可在此幽禁的二十六年我也想清楚了,杀掉你也毫无意义。”
诺袁一把祈巫拉回:“你是魔族?你从来没有说过啊。你的血液并不纯净,你是魔族与人类的后裔,你的祖先是谁?刚才你提到向我复仇,难道跟你祖上跟魔族血统有关?”
死亡的颜色爬满了祈巫的脸:“这血液也不能唤醒你的记忆吗?师父,您真是活了太久,你的感觉触觉,连同你的心、灵力和法术,也都愚钝了啊。”
“你到底是谁?”炉中的熊熊火光将诺袁的脸照映得通红,他怒目圆瞪,如何都想不起来祁巫是属于谁的血统。从祈巫胸腔中涌流出来的热血血腥气让他觉得熟悉,他费力地探索着几乎生了锈的记忆,依旧无果。诺袁与祈巫的双眼对上,祁巫那双蒙蔽灰尘的眼睛微微透露出来一些蓝色,那是海洋的颜色,是他曾经执着不放的颜色。
“你……你是……海公主的后人?”
“没错。”祈巫微微一笑:“你总算没忘记。海公主就是我的阿娘。”
诺袁大惊失色:“你说是你阿娘?这……怎么可能?”他迟钝地回忆:“当初的确是下嫁一个太守,难道你是他们的孩子?”
祈巫点头:“不错,我父亲就是青铜关太守,阿娘就是海公主。”
。这个名字如同千斤巨石压在诺袁心口,跟随了他一辈子。只因为她擅自下嫁,他变得萎靡颓废,全然不顾自己羽族族长的身份,流连于印之国花街柳巷多年。他恨天魔滇鸢默许了的婚事却故意隐瞒没有告知自己,一气之下与天魔滇鸢处处作对,暗中坏了天魔滇鸢不少事情。最后他寄情于鹔鹴姐妹才找到解脱,三个字于他来说,成了他刻意回避的一段伤痛。自从第三世与天魔滇鸢结约至今,他满脑子想的只有如何找到那对任性胡闹、天地不容的鹔鹴姐妹,海公主的模样万万年来倒是淡了许多。她的确有过孩子,可不是在青铜关失守的时候全家被灭吗?诺袁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气数将尽的老朽竟然就是自己曾经最爱女人与别人生的孩子。
“冷面人率领印之国铁蹄兵杀到青铜关,毁掉堤岸放水淹没关内。阿娘当时刚生下我最小的妹妹,她身子没好全,为了保护青铜关的百姓,独自一人引开了冷面人和印之国的军队。阿娘派出鹞鹰向你求救,可你连我阿娘的生死至于不顾!你知道阿娘流了多少血吗?叫来的产婆和医师都束手无策啊,她一听到父亲战死的消息,想都不想就把襁褓里的妹妹交给我们兄弟几人,把我们送出了城。她自己胡乱包扎一下,用了冰封咒术止住了血!我为了寻你复仇,自刎后转生到你面前拜你为师,我要以你最骄傲的司命术杀掉你。”祈巫口中全是鲜血,是留下的血脉:“想不到,我明明使出了与坠羽司命术相克的阵法,还是败在你手下。”
诺袁张口结舌。放弃海公主,是他一生最大的痛。万万年中他多次来到青铜关旧址,孤零零一人沿着海岸线反反复复走了几千遍,听着浸满海公主鲜血、消融她生命的海浪一次次拍打岩石,他的负罪感越发深重:“我……”
“还是为了鹔鹴姐妹……咳咳,师父,您究竟为他们付出了多少啊!”
“……”
“二十六年,我倒是想明白了。你现在这么脆弱,连大祭司的阵法都破解不了。想那第三世,你可是天魔族圣王身边最强大的司命人,你掌管着羽族,你操控别人的命运,你在天魔族中的法力仅次于她。可是你看你,看看现在的你,挣脱个九转封魔真炉都要花费二十六年,哈哈,二十六年!如果让你的圣王知道了,她要如何嘲笑你啊!你活在世上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时间可以慢慢侵蚀掉你的法力,让你迷失,让你绝望,让你痛苦,让你永远沉沦在抛弃族人的罪孽中不能自拔,师父,我现在真心希望你不要死去,这一世不要死,下一世也不要死,你永远也找不到鹔鹴姐妹,你永远都是一具活着的僵尸,哈,这才是对您最好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