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叆心绪烦乱,说要自己走走。她借着酒劲儿晃晃悠悠,在庭院里两步前进半步后退地乱逛,走着走着,她看到芙蓉树下有两个人做亲密状正在聊天,其中那个女子时不时娇笑连连,如同铃兰般一摇一串儿。
白叆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回避,可在看清楚那两人分别是翾礐和潞谙之后,突然不想给他们私人空间了。白叆举起右手提着的酒壶一饮而尽,如同风中的柳枝一样东摇西晃,朝着树下的两人就走去。
“潞……潞谙娘娘。”潞谙并未封妃,白叆如此称呼她全是借着酒劲儿耍疯,她还记得要行礼,可是头重脚轻,一个猛子扎下去,没站稳。
黑衣将领及时接住她沉沉的头,扶她起来。
潞谙礼数周全,连忙回敬,如同长夙那样一点儿不差:“原来是祭祀女官。”
红衣女子盯着面前这位淑女的兰花长裙,觉得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女子比潞谙适合这套衣裙。
白叆原本为真茹族祭祀编排过不少舞蹈,此次宴会上的大部分歌舞都出自她手。白叆记得儿时见过母妃起舞,她将母妃的舞步融入真茹族的传统步伐,创立“挽兰步”。
领舞的便是潞谙。
潞谙简直就是为了这套“挽兰步”而生的。翩翩起舞的绝美女子身着淡紫色的兰花长裙,青绿色的鞋子和长裤,整个人就是一只空谷幽兰,“挽兰步”共分为十个八拍,她步步轻盈,步步灵动,如同飘逸在风中的花儿缓缓绽放,长长细细的叶儿弯出最好看的弧度,松松散散垂下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直引得人心荡漾。
真茹王非常喜欢这一套新创立的舞步,分别给了白叆和潞谙不少奖赏。
此时的潞谙仍旧着舞服,看样子是一曲舞毕,没来得及换下衣裳就跑出来跟翾礐幽会。
白叆抬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一旁的黑衣将领,她不愿承认,不管怎么看,看多少遍,她都觉得看他不够。翾礐一身玄色,称极了他修长的身材,只可惜腰间的长剑被没收了去,换上了刀,不然更要凌人三分。可每看潞谙一眼,她就觉得眼睛被扎了一下。
白叆一寸一寸把目光从翾礐身上挪开,明知故问:“你们在这里说话啊……我打扰你们了吗?”
潞谙听出白叆醉了,她温和笑道:“许久未见翾礐将军,方才小叙来着。”
白叆嘴角一弯,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荡漾着醉意的笑容若能够俘获多少男子,她厚着脸皮:“你们叙什么了?我也想听听。”
翾礐当然没让她也加入,黑衣将领一手揽过醉醺醺的白叆,同时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祭祀女官醉了,我把她送回去。先告辞了。”
潞谙笑道:“将军慢走,改日再叙。”
“改日也不知道改到哪一日,不如今日一并叙了吧……”白叆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被翾礐一路拖走,她很是不甘心,屡次反抗均无效。翾礐手心和胸膛传来的热力刺激了她原本就因醉酒而发热的身子,她索性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靠在他身上,“你们小叙得很开心啊,为什么不让我听听?”白叆下台阶一脚站不稳,差点磕到石头上,多亏了翾礐手疾眼快才扶住了她。
“你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明明是责备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上了六分的关心,“你身边就得专门有个人看着,否则说不准你又闯什么祸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心有余悸,“私自登上祭坛,触碰祁释灵石……幸好降下雨,不然要判你死罪。方才喝了多少?谁叫你喝那么多的?”
白叆摇摇头,结果一开始摇就停不下来:“不多不多,一杯,两杯,三杯,四杯……”
她的长发在翾礐的肩膀上蹭来蹭去,乱掉大半。
黑衣将领被耍酒疯的白叆折腾的没了招,拾起地上的花簪给她插上:“人家敬酒你就喝啊?不能喝就拒了,没有人会逼着你。你处境本来就危险,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白叆一愣,眉毛一挑:“我现在是祭祀女官了,我会祈雨,我会法术,他们把我当神女供着,有什么危险的?我喝几杯酒怎么了?”
翾礐一把卡住她乱晃的肩膀,扶稳站好:“位置越高,危险越大。如果默默无闻在隐世堂呆一辈子,兴许没有人会来找麻烦。”
白叆听不进去他的话,反驳:“隐世堂?禧妃不还是把我拖过去打了一顿?”
翾礐头痛:“我差点忘了……你的伤没好全,太医给你开药时候嘱咐过,服药期间不能饮酒。”
白叆点着指头傻笑,胡言乱语起来:“开的药里头都加了黄酒,跟葡萄酒竹叶青女儿红一样都是酒,我喝了这多酒,今天熬药就不用加黄酒了,反正味道也怪怪的。”说罢忽然直起身子正色道:“你会救我对不对?你一直在我危难时候救我,对不对?”
翾礐觉得在她大醉的时候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索性不回答。
白叆借着酒劲儿胡闹:“你说啊,我没说错对不对?你被皇太子调去保护潞谙,也没忘了我,对不对?”她紧抓翾礐的衣领,额头顶在他胸膛上:“为什么救我?叫我死了不好么?”
黑衣将领没有要堵上她的嘴叫她赶紧回去休息的意思,他就那么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白叆继续缠着他不放:“救了我,为什么又……又不理我,摆出冷冰冰的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要是真的不在乎,干脆别救我。你要是真的不在乎,现在立刻走吧,把我扔到这里行了,不用你扶我走得回去。”她察觉到翾礐的下巴动了一动,立刻堵住他的话:“少拿‘为了真茹族的太子妃’之类的烂借口搪塞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黑衣将领说出被白叆堵住的话:“你这是发什么疯呢。”
白叆咽咽喉咙:“我也想跟她那样,跟你有说有笑的。”她一抽泣,呛了好几下。
翾礐轻轻拍着白叆的后背给她顺气:“你喝多了。”
白叆打个酒嗝,脸蛋儿红扑扑的,她本就生得美,可惜平时气色不好,掩盖了她天真又娇媚的模样。白叆的娇媚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她可以用一个微笑令任何人驻足,只是平日里掩藏的严严实实,今日借着烈酒释放了自己的本性,她抬起头,一双眼睛雾蒙蒙地看着翾礐,事实上她已经醉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了。她只感觉到有一双手拦住了自己的腰,一张看不烦的脸慢慢靠近,最后,一个带着温度的吻轻轻落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也这么亲过潞谙吗?”
翾礐被她这个问题逗笑:“我说你怎么突然不对劲儿,你是在喝醋么?”
白叆庆幸自己红着脸看上去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她嘴硬:“没喝醋,喝酒了。”
翾礐轻笑:“我看也是。”
白叆被他的目光看得发燥,想都不想就要推开他跑掉,可她自己根本站立不稳,一松手就要瘫倒,结果还是倒在了他怀里。白叆倔强劲儿上来,偏偏就不让他扶,脾气大得要命,在翾礐怀里好一阵闹:“放开我……你,你坏死了。我要告诉皇太子你欺负我,我要告诉他你来亲我……你,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你不理我,对我凶,对我冷冰冰,可你跟别的女人笑得很开心。啊,我知道,宫里喜欢你的人不少,我不讨人喜欢,可你也用不着明摆着这么讨厌我啊。”
翾礐耐着脾气,整顿好不安分的红衣少女:“……也就你敢这么折腾我了。今天看你喝醉我不跟你计较。你方才说过的话我当没听过。”
白叆忽然睁大眼睛做起来:“真的?我说的话你当没听到?”
“酒后之言不可信。不过你别再闹了……你……”
红衣少女忽然踮着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她凑到他耳边,趁着翾礐还在惊呆的状态中,迅速轻轻吐出几个字:“我喜欢你——你不准听到哦。”
黑衣将领只愣了三秒,然后眨眼间将她横抱起来,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白叆无法抗拒的诱惑:“……乖,回去睡觉。明天真茹王还要大摆筵席,缺不了你的。”
亲王府上,密探急急送来情报。
年过半百的亲王大人看过密报之后扔进炭火盆里烧掉,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祈文咒符,身边的心腹立刻呈过来。
亲王端详着白叆亲手写好的祈文咒符:“翾礐将军竟然跟潞谙私自幽会,还做出亲密状?”
“回大人的话,是。”
亲王大人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更是不见踪影,清晰可见只有眼角深深的皱纹,把整张脸上的皮肤都给堆起来似的。
“他还把祭祀女官给抱回去了?”
“是。祭祀女官似乎还醉的不轻。”
“一次就有两位美女相伴,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亲王冷笑一声:“你下去吧。”
密探走后,心腹徐将军上前低声道:“大人,他们俩秘密幽会,这是第几次了?大人再向真茹王启禀一次,同时也向太子殿下禀明,大王必定会处死翾礐和潞谙。近来潞谙凭着歌舞逐渐得宠,万一真的与皇太子成亲,太子妃可怎么办?”
亲王所做一切当然是为了女儿玉彤,他摇着头缕着胡须:“你以为我没说过?要不是潞谙那个贱人把太子迷惑住,她能活到今日?早一日晚一日都无妨,潞谙不过一介下流女子,成不了大事。”
徐将军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干等着看潞谙得宠?”
亲王抬手将白叆写的祈福咒文扔进火盆:“这不还有个祭祀女官。”
心腹会意,猜测道:“大人是说,要把他们三人的苟且之事说出来?”
亲王挥挥手:“先不着急,时机未到。”
“可是眼见着白叆日日高攀,这样下去,只怕会登上大祭司的位置。到时候大人再下手,恐为时晚矣。”
老谋深算惯了的人,脸上的皱纹也会跟田野里的沟壑一样深。亲王就是这种人。身为皇亲国戚的他平日里油水吃的足够,长出来的皱纹都跟平常人不一样,油光锃亮的。
“是神女还是妖女,时间一长自然会露出狐狸尾巴,先让她得势去吧。你传令下去,加紧追查潞谙的身世。我看到那个贱人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有翾礐那边,当年的事情一定要把得密不透风。他在军中地位越高,越会让大王不安。你等着看吧,不出三年,真茹王就会再度对他下手,到时候不管是白叆还是翾礐还是皇太子,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