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宴席摆在御花园。白叆换上嫣红色上衣和淡粉色裙子,她一脸漠然的神色,见了翾礐只看他一眼,就立刻回到高不可及的冰人一样的表情。
不想翾礐趁着周围无人一把拉住她,微带戏谑地笑着:“怎么,昨天发完酒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叆语调不高不低,表情不变:“不巧,我昨日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你不记得我记得。是谁要跟我好好说话来着?”
瑛宸耳朵尖,且她就喜欢在这个时候插嘴:“公主昨日跟将军说什么啦?我怎么都不知道?”
白叆羞的要命,只怕翾礐把自己糊里糊涂的表白也给说出来。她一使劲儿甩开被翾礐抓住的手,拉开距离,恭恭敬敬一行礼:“将军。”
翾礐并没有出卖她的意思,他显然也不想让瑛宸这个嚼舌根子的知道太多,看白叆一副窘迫样子,他觉得有趣:“既然都是去御花园赴宴,不如同行?”
白叆抿着嘴:“不必了。你去陪着潞谙吧。”
翾礐莫名其妙:“潞谙怎么惹着你了?从昨天起你的语气就不对劲。怎么,我不陪着她来陪你,你不开心吗?”
白叆一边被翾礐说着,一边被瑛宸盯着,她脸颊一热,提着长长的裙子独自往御花园跑去。
瑛宸眯着眼睛对翾礐道:“呃,将军,你玩的有点过了。”
翾礐低笑一声:“嗯,不过看她的样子,挺有趣的。”
宴席上的红衣女子,从头到尾都在盯着眼前酒杯中晶莹剔透的佳酿发呆。她本想喝的,可黑衣将领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她眼一闭心一横,管他三七二十一,拿起杯子来就要喝。
瑛宸偷偷凑近她耳边:“公主要是再喝醉了,还得让将军送回去。”
白叆乖乖地放下了酒杯。
不让喝酒,看风景总行吧。白叆闲着无聊,千篇一律的歌舞看多了其实也没意思。真茹王又叫潞谙领舞跳挽兰步,潞谙笑着领命。就在全场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潞谙身上时候,白叆看着的却是翾礐。黑衣将领当然也在聚精会神地欣赏婀娜舞姿,时不时跟着大家一起拍手叫好。白叆越看越觉得心发慌,越发慌越觉得赌气。这套舞步是她编排出来的,潞谙也是她教出来的,别人的掌声喝彩她不要,唯独翾礐……
她想着想着,自怨自艾地叹息,再一抬头,猛然看到翾礐也在朝向自己这边看。
两人目光交接,白叆被火苗烧了一样一下子缩回到壳里去,她低了头拿起筷子猛地捣鼓菜肴。
翾礐不为所动,眼神穿过宽敞的庭院,穿过在庭院中翩翩起舞的舞姬们,落在那一边红衣女子的身上,她正莫名其妙地窘迫着,低着头,明明想伸手挡住通红的脸,却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宜无礼,所以不知应该把手往哪里放。
翾礐抬起嘴角轻轻一笑。
一曲终了,潞谙回到坐席,因亲王大人的女儿玉彤才是太子妃,潞谙只能跟皇太子隔着两个人的位置。皇太子一招手,叫她过去。他体贴地取出手帕给潞谙擦去额角微微渗出的汗水,含笑道:“你这舞蹈跳得越来越好了。”
潞谙笑意盈盈谢过太子。忽的,只听“啪”一声,太子妃玉彤将筷子扔在桌上,憋着嘴转过头生大气呢。
潞谙连忙推开皇太子,回了坐席。
此时只听真茹王拍拍手,喧闹的庭院安静下来。侍从手持一柄裹着绸布的长剑,放在真茹王的面前。
翾礐的神色一紧。
白叆拉过瑛宸,小声:“那个不是翾礐的剑吗?这个场合拿出来干什么?是不是要还给翾礐?”
瑛宸皱着眉头,也想不明白原因:“剑早就成了真茹王的私有物,他压根儿就不想还给翾礐。”
真茹王掀开绸布,慢慢抽出漆黑的锋利长剑,剑身冰冷,闪烁出来的寒光和“铮铮”声响,叫在座诸位宾客纷纷称赞。
“此次出兵,亲王功不可没。孤决定,将这柄宝剑赐给亲王。”真茹王阴森的眼神扫过强压住起身抢夺宝剑冲动的黑衣将领,亲王一听立刻跪倒谢恩,双手接过。
“谢大王赏赐。臣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白叆有些着急:“瑛宸……亲王什么时候带兵出征了?他虽然封了个大元帅,不是一直呆在宫里吗?要赏赐也该给翾礐啊。”
瑛宸握住白叆颤动的手:“公主别慌,看看情况再说。”
亲王喜得宝剑,当下叫心腹徐将军上前舞剑助兴。翾礐脸色黑得阴沉,右手握紧了拳头咯吱咯吱在响。潞谙见状,连忙过去给他斟了一杯酒,双手轻轻抚在他手背上:“将军,忍耐。”
这徐将军剑法一般,此时为了助兴,更是耍些华而不实的招数。真茹王不懂剑法,笑吟吟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拍着手叫好。
白叆把他的剑术跟翾礐一比,很瞧不起地掩口向瑛宸道:“真可惜了这宝剑。”
徐将军在众人的掌声中将剑舞得更快,他有意向翾礐挑战似的,在翾礐面前屡屡出招,剑尖儿指向黑衣将领数次。
翾礐饮口酒,酒杯一掷:“我来接将军几招,算是助兴。”
皇太子一听,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爱卿用这柄青锋剑。”
翾礐道:“多谢太子好意,我就用弯刀。”
徐将军早就听闻真茹“死神”的厉害,他哪里敢真正跟翾礐过招,可翾礐容不得他说不,当下跃入庭中,抽出腰间弯刀就向徐将军砍去,徐将军只好勉强迎战。
这一砍,震得徐将军虎口破裂。翾礐使弯刀跟徐将军直接对砍不占上风,因弯刀比长剑有了弧度,最适合神不知鬼不觉割裂敌人的喉咙,却不适合正面进攻。可是翾礐就把弯刀当成笔直的宝剑使唤,这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弯刀的优势,还有可能对持刀人造成伤害。但是,凭着翾礐的功力,徒手都能打败徐将军,他失了家传的长剑,心中愤愤不平,再一看自己奉若至宝的长剑在一个武功下三滥的人手里很受委屈,就决定用剑法使刀,将徐将军手里的长剑夺过来。
果不其然,两人交手没几个回合,翾礐刀勾一弯,把长剑挑离徐将军的手,撤回弯刀的时候还在徐将军手腕上留下不重不轻的一道刀痕,这一刀割得好,重一分,徐将军的手筋就断掉了。
长剑重新握在手中,翾礐心中有一种久违的温切。偏偏这时,真茹王开口:“助兴而已,爱卿不要动真格。快快收好宝剑,免得折损了。”
两名侍卫上前,将长剑从翾礐手中拿了回去,交还在徐将军手里。
皇太子起身,拍手向翾礐祝贺:“翾礐将军不仅剑法好,刀法也好。今日真是开眼界了。”
翾礐一愣,才发现自己在庭院中站了太久,他只能收起刀,返回坐席。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打输了的徐将军忽然左手提起了长剑,趁翾礐不注意要偷袭!
白叆叫道:“小心!”
徐将军是个右手使剑的,冷不丁换了左手本来就不习惯,他的步法又做不到猫一样悄无声息,翾礐不用回头就能发现。黑衣将领一侧身,长剑砍了个空,他对着徐将军的左手腕就是个手刀,将长剑再次夺来,一脚踹开徐将军,剑尖指着徐将军的喉咙,怒骂:“你这卑鄙小人!”
“咔嚓——”翾礐的怒气仿佛点燃了天空中的雷火,空中一道闪电加一个响雷,从天而降的火球竟然朝着众人宴饮的庭院这边重来,不偏不倚,正好劈在庭院中心!
响雷震得周围人耳朵发聋,紧接着就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声:“翾礐!”只见一个红衣女子要冲进庭院,却被瑛宸死死拉住。
庭院中心已经被火光和烟雾笼罩,隐隐约约可见一人的身影。
翾礐看得真切,方才是手中的长剑吸引来了闪电和雷火,瞬间,玄色长剑仿佛重达千斤,沉重异常,翾礐一试没能提起来,他大喝一声,再试一次,将插入地面的长剑拔出,可剑身上浓浓的杀气把他包围,翾礐用出全身力气举剑过头顶要劈开黑蒙蒙的一团阴森气息,不料剑一过头顶,就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吸引到了空中,他抬头看去——
“……是龙……龙出现了!”庭院中大乱。
上古神话中的龙神,竟然出现了!
黑龙盘踞在庭院上空,呼着粗气,眼睛血红,仿佛刚经历一场浩大的杀戮。它忽然冲向庭院中的宾客,一个大扫尾,掀翻一院子的坐席,数十人被狂风掀翻,挂在树枝上的、撞在宫墙上的、掉进水池里的,总之一片狼藉惨状。
“就命啊,龙神愤怒了——”
就在龙神刚出现的时候,白叆已经被吓得呆住,若不是瑛宸眼疾手快迅速将白叆按在地上,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白叆,白叆很可能就在那数十个惨死的人行列。
“翾礐呢?翾礐呢?”白叆急切地抓住瑛宸。她刚探出头去看,就被瑛宸按下。可是,她看到了,黑衣将领已经把潞谙救到一边,为她挡下了龙尾扫起来的飞沙走石。
龙神一个大回身,猛地朝白叆的方向就冲过去,瑛宸来不及拉着白叆躲开,闪身挡在了红衣女子的面前,并迅速将白叆推开。而狂怒的巨龙根本不受控制,一爪拨开瑛宸,冲着白叆狂啸一声,在仅差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叆大气不敢喘,浑身僵硬无比,黑龙喷出来的水汽打在她脸上,似有形又似无形的龙须挠得她脸颊很痒,她不敢动。
红衣女子在黑龙一双灰色的眼球中,看到了两处亮紫色光芒。
那是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