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礐的苍白手握紧了“破天”,指节咯咯作响。可此时的女祭司心里没有一丝后怕,她拍着手,想进一步激怒他:“你生气了?我杀了你的女人你生气了?”
翾礐的声音冷冰冰,不着一丝温度:“女祭司有权惩罚宫人,却无权任意夺其性命。”
在白叆料想中,翾礐的反应会更激烈一些,毕竟夕月是陪过他一阵子的人,面对黑衣将军毫无感情的质问,白叆觉得有趣:“我杀她的理由很简单,她是紫晶殿的侍女,倒茶的时候烫了我的手,叫我不能抄写祈文。女祭司的手和宫女的手,哪个更重要?”
这些都是白叆一派胡言,翾礐心里明镜似的,可他也不反驳,不揭露,默认了白叆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你不喜欢那个夕月?一般来说心爱的人死了,会憎恨杀掉她的仇人吧,就像你因为卿澜的死要杀掉我那样——啊,是我糊涂,或许相比夕月,你更喜欢潞谙。哈,等你回来她就正式嫁给真茹王了,要不要我把她也杀掉,做成人偶放在你身旁陪你睡觉,这样你就可以一辈子跟她在一起,你说好不好?”看着翾礐一变再变的脸色,白叆越说越兴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生气了?你要是生气就一剑杀了我,把我钉在祭天柱上面啊。”
这段不着边际的话的确激怒了翾礐,可越是往下听他越觉得白叆很可笑,既然认准了白叆是在胡闹,他也懒得计较,于是便道:“如果女祭司喜欢,想杀谁都行。”
白叆她皱着好看的眉毛思索一阵,紧接着便咯咯地笑出声,与他针锋相对:“杀谁都可以?你真是敢说。如果我要你去杀卿澜,你下的了手吗!”
一道犀利的剑光闪过,“破天”出鞘,将盒子劈成两半,盒中的一双砍断的手掉在地上,很快染红了地面。剑尖所指正是高坐在上的红衣女子。瑛宸适时赶来,惊叫道:“将军做什么?把兵器对着女祭司可是大不敬。”
“大不敬?”黑衣将领大笑,“在她眼里什么是大不敬?”
白叆仰头躺在长椅上,伸手将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血红帘帐拽了下来蒙在脸上,瞬间,漫无边际的血红色将她彻底笼罩住。
卿澜,卿澜。那个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女孩死后音容宛在,垂下长发将白叆窒息。
再说当日妘约娴被琛竣救出通天阵。可怜的公主一路昏迷不醒,回到皇宫之后连日来只醒过几次,每次醒来都大喊“玥焕”的名字,哭得死去活来,她火气攻心,大口吐血之后继续陷入昏迷。
波宏王听过琛竣的叙述怒不可遏,即刻下令将大祭司居住的宫殿封闭,所有物品全部烧掉,同时命令史官在族史史书上除去大祭司“祭司”称号,又在族史中几处删减不掉他名字的地方把“大祭司”改为“罪人”。
当然,波宏王也知道了真茹翾礐“侮辱”妘公主的罪行。此仇不报非君子,波宏王一声令下,将士们借着诺袁留下的阵法作掩护,突袭并大败真茹族文麟将军旗下的军队。
原本在研究司命术的雯妃闻声立刻赶来,雯妃毕竟略懂玄学,看出来妘公主中了很强的咒术,但前因后果她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沉默不语。
波宏王开口:“你还是去专心研究术法吧。那个从天而降助我波宏的术士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他留下的阵法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雯妃道:“是。可是大王也要注意身体。”眼见波宏王依旧守着妘约娴,没有离开的意思,大约是要在这里照顾她一晚上,按照宫里人的说法,妘公主早已失身,对此波宏王似乎一点都不介意,雯妃心中更是酸涩:“妘妹妹要好好休息,陛下也是。倘若陛下把身子累坏了,怎么来照顾妘妹妹?”
波宏王还是听了雯妃的劝说,正要起身离去,床上的妘公主忽然着了梦魇一般痛哭:“玥焕!你不要走……玥焕!”
波宏王立刻拉住妘约娴乱抓的手,柔声安慰:“妘儿别怕,别怕。”
“玥焕……玥焕……”可怜的女子泪水早已打湿了枕头,呓语般模糊念叨着那个人的名字。
梦中,千年岛上的花海变成了血海,天降血雨,海水涨潮掀起的也是血色浪花,妘约娴惊恐跑到山头躲避开不断淹没千年岛的血海,一抬头,只见白衣玥焕的身体倒挂在千年树上,他七窍流血,胸膛中留下一个可怖的大窟窿,从他身上留下的血如同花瓣一般漫天飞舞,刹那间把整个妘约娴包裹在了血雨腥风之中。她哭着大叫玥焕的名字,却听背后幽幽一声响,黑袍人赫然而立,他肩膀上停留着一只美丽的金色五彩尾羽鸟儿。
那黑袍人褪下帽兜,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这是司命人的脸,他幽幽开口:“云儿,你会为他流泪,而我呢,为何想不起来啊?”
尚未来得及回答,玥焕的血就将她淹没,妘约娴在血海中奋力挣扎,逐渐被吞没。
真茹族皇太子继位大典即封妃大典来的并不合时宜。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新任真茹王觉得此刻铺张浪费会使得百姓负担更重,有意推迟大典,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朝中大臣极力劝说下,登基大典与封妃大典同时举行,潞谙被正式封为贵妃,因为先皇指定过太子妃是亲王大人的女儿玉彤,新任真茹王就封了她个王后之位。
女祭司忙里偷闲听了些战事情报,据说波宏族仗着那个天降神人留下的阵法克制真茹,贮备发动新一轮攻势,为首将领琛竣指名点姓要跟翾礐决斗。白叆平静地把战报烧掉,专心于研究召有关龙的咒语。她并无把握能够将龙神请来,如果失败,得事先想好应对措施。虽然面上若无其事,她的心从未平静下来过。
登基大典之前,众嫔妃要在金凤台在中静守七天七夜,女祭司也要进行七天的祭祀,她穿上一层又一层华美的服饰,认真审视镜中自己的相貌,她已经不能辨认这个被烈焰烧的只剩下一双魅惑的紫色眼睛的女子究竟是谁。
“哐啷”一声,女祭司扔出个杯子将镜面杂碎。
瑛宸慌慌张张跑进来:“公主怎么了?”
白叆抿嘴,极不情愿说出口:“看到了不想见的人。”
瑛宸一愣,叹道:“公主对将军思念入骨。”
的确如此。女祭司近来总是烦躁不安,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压不住,尤其一想到有关黑衣将领的事情,她内心的羞愧和憎恨就化为了熊熊火焰。白叆恨自己对一个无情的人动了情,她觉得这是羞耻,而每当她怒火中烧又无处宣泄,她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好容易镇静下来之后,往往发现身边凡是能摔碎的东西没有一样完好无缺。
洞悉一切的暂时只有瑛宸一人。白叆作为鹔爱转世的灵力苏醒了,那边是烈焰。鹔爱和鹴云在接受圣血的时候,体内的灵力纷纷被点燃,两人一个是烈火,一个是鲜花。作为转世后的女祭司,她火爆的脾气和燃烧的热力便是整尊雕刻的最后笔触,画龙点睛一般将沉睡的恶魔唤醒。
可控制再好的游戏一旦有了远远高于自己力量的对手介入,都可能面临全盘皆输的结局。瑛宸这盘棋,注定要被诺袁毁掉。前日接到诺袁的来信,瑛宸心中就慢慢释然了。她胆战心惊向诺袁隐瞒了白叆的真实身份,其实也自知蒙蔽不了太久。借着“寻找鹔爱”的理由她玩得很开心,把主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她觉得报复的快意很痛快。诺袁找来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瑛宸一惊开始考虑如何在最后的日子里多享受一下所剩不多的自由和塑造出世间最完美魔鬼雕像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