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瑛宸燃起丁香、月桂叶和薄荷的混合香料来缓解白叆的痛楚。白叆终于睁开了眼。桃木符上面的死咒显然是某个道行更高深的人破除掉自己施下的保护咒,夺了卿澜性命之后留下来的,带着挑衅和不屑一顾的猖狂。她艰难动了一下身子,思维却愈发清晰。
黑衣男子就站在身边。
“卿澜是我杀的。你想要怎样。”她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瑛宸拦在翾礐和白叆中间,大声:“公主不要乱说。”
白叆再次强调:“是我。你要怎样?”她挑起眉毛挤出一个挑衅的笑。
曾邵看不下去了:“冷静!”
黑衣男子擦拭过长虹剑,明晃如同彩虹光泽的宝剑映着红衣女子憔悴的脸:“我要你死。”
曾邵拦住翾礐,急道:“你们两个都冷静!”
“不错的主意。我也希望你一剑杀掉我!你早该动手,我就不至于像个傻瓜一样为你回来感到开心。”白叆咬着嘴唇微笑。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真茹‘战神’竟然连刺三剑都杀不了一个人。你是不知道心脏在哪里吗?”
翾礐阴晴不定的脸上露出邪魅的表情,如同隐藏在凤凰花海中的恶魔,悄悄在月光下显出了身。他双手撑在白叆的耳边,缓缓地靠近白叆毫无血色的脸,那黑色的长发仿佛锁链一般将白叆紧紧拴住。白叆从来没有见过翾礐这样的双眼——原本墨色的眼眸中竟然浮现出了幽幽的绿色,混杂着漆黑的颜色,仿佛黑暗中藏身于岩石之后的狼那双若隐若现的冥灯似地双眼。
红衣女子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本想深吸一口气,却引得腹中阵阵剧痛,她被翾礐双手紧缚地动弹不得:“不过你说我杀了卿澜,你亲眼看到过吗?不如我用术法好好给你展示一下我是怎么杀了你妹妹的。”
一旁的文麟看着两个人互相逼命十分焦急,他赶紧开口:“女祭司说的没错,我们可以用阵法找出来凶手。翾礐你冷静一些。”
曾邵也尽力劝阻:“我们只看到尸体却没抓到杀手。卿澜小妹死的怪异,不像是寻常刀剑所伤。女祭司在宫里四处奔波为了救你,怎么可能下手杀掉小妹?”
“这个你怎么解释?”翾礐几乎要把咒符捏碎。
“如果我说我把这枚桃木符给卿澜是为了护她平安,你信么?”白叆已经不屑于争辩了。
瑛宸赶紧说:“就是就是!卿澜临行前公主担心她安危,才给了这枚护身符。”
“护身符?你想蒙我吗?上面的符号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白叆出奇镇定:“好,就算是我杀了卿澜。你不想重温一下她死的场景吗?我用术法展现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铮”的一声,出鞘的长虹剑将白叆身边的琉璃花瓶打碎:“你再说一个字看看。”
“我要说,而且不止说一个字儿。我把卿澜的死展现给你看,等你确定了是我下的毒手,再杀我也不迟。”
这个时候,闻声赶来的长夙一只脚恰好踏进门,他一张脸本就表情不丰富,听了白叆这句话,更是如同僵尸一样没有生气:“你说什么?卿澜,卿澜死了!?”长夙一个箭步冲到翾礐身边,抓过浮现着死亡符号的桃木护符:“你杀了卿澜!”他指向白叆怒目圆瞪,与红衣女子针锋相对。
“你杀了卿澜!”长夙大叫一声,疯了似的夺门而出。
翾礐的指节苍白:“白叆,我知道你的伎俩。你惯会操纵术法,可这次如果敢骗我,我就挖出你的心脏,就把你钉在祭天柱上,然后我会毁掉你的‘镜馆’,让你的灵魂无处安息。”他手下用力,正好抓在白叆右臂刺出的窟窿上。
白叆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个冷笑:“你很会威胁人。”
波宏族。
墙壁上的画卷有了年头,边沿稍稍泛黄,当年在战火中为了保存,不得不将这幅画折起来藏在书的夹层中。雯妃循着记忆的线索将画卷找出,请来波宏族最好的画匠都没能修补好,残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折痕全都折进了她的心里。
画卷上的娴雅女子便是当年二皇子的正室,可对于不知道实情的人来说,还会以为这是幅为雯妃画的像。
飞鸽又传来一封书信,她匆匆阅过,提笔回信。自从先王驾崩,父亲的旧属开始蠢蠢欲动,加上得知她从卑贱的侍女一跃成为雯妃,一封封信催促着她赶紧为她父亲正名复位。雯妃身处皇宫多年,知道其中险阻不断,一旦暴露真正目的,是死罪啊!如今之计,便是顺利当上雯王后,助儿子顺利登基,这样皇位就会名正言顺传回自己家族人的手里。前几日波宏王和妘公主被擒的消息传来,父亲的旧属企图掀起政变,雯妃左思右想举棋不定,结果延误了时机,等她下决心支持政变的时候,波宏王和妘公主得救的消息已经让族人沸腾了。雯妃自恨下手太迟,只好把所有痕迹通通销毁。
因此,她在信末写道——时机未到,稍安勿躁。
放走信鸽,她又开始钻研容妃娘娘留下的《坠羽司命》一书。容妃死后,小木屋中的书籍都成了雯妃的私人收藏品,她深知《坠羽司命》内含创世秘密,就想着如若能够掌握些术法,将来操纵王位更有把握些。可这本《坠羽司命》好像有意跟她过不去,鄙视人似的就不让她钻研懂。雯妃也是个倔强脾气,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她将波宏族宫内的藏书几乎翻了个遍,参考着企图把司命术了解个大概,最终还是失败了。
雯妃很是挫败地合上《坠羽司命》,心中暗想,妘公主回宫,王后之位还能是她的吗?小皇子天真不懂事,捉够了蛐蛐、弹弓打够了鸟,就跑来缠着她烦她,围着金丝楠木书桌转圈,把雯妃弄得头晕。如今波宏皇宫中的皇子只有他一个,雯妃仗着波宏王的宠爱给自己儿子穿上象征帝王的黄色衣衫,小皇子玩野了,跑到泥巴里头打滚,一身金丝线绣出的袍子滚得又脏又破。本来不是个大事儿,可在雯妃眼里就仿佛象征着自己皇儿无缘王位一样,她一心急,抓住皇儿就给了一巴掌:“你都这么大了光知道玩,一点都不听话,你可怎么对得起你外祖父……”说罢流下泪来。
小皇子被母妃一巴掌打哭了:“母妃坏,母妃坏!不跟母妃玩了!”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出去找乳娘。
雯妃几步紧跟到门槛,小皇子已经投入乳娘怀里撒娇去了,她紧握住门框,只觉手心发烫,犹如针扎。
唉,自己忍辱负重,不惜害死救自己一命的容妃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都是谁呢?雯妃一遍遍安慰自己——皇儿太小,还不懂事。
她忽然想到,随同波宏王回来的还有一位天降神人,这个术士摆下阵法阻止真茹军队前进,还把真茹女祭司和“死神”翾礐都打成重伤,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若能留在宫中人自己驱使,定会叫皇儿如虎添翼,就算留不下他,能讨教一下术法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