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会那么宝贝的女儿,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儿。
滕翁安然地返回了医馆,昭雪说服了卫青,带着颛孙诩一同过去看望了他。听完滕翁的讲述,昭雪不禁有些意外:“这件事竟然不是雷沙做的。”
“想不到这易容术当真出神入化。”滕翁叹气,又看着昭雪微笑,“若非放哥儿一身厉害本事,又足够的坚持,这才将老头儿给救了下来啊。”
昭雪看到颛孙诩的表情顿时有些激动,竟然站起了身,双手都不禁有些颤抖。“您是说……他真的说了,不会放弃?”她喃喃着,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滕翁点头:“颛孙姑娘既然是他的故交,自然更明白他的想法,放哥儿应当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罢。”
“是……我知道……”颛孙诩说着,眼泪却不听话地滑了下来,她连忙抬起手背去擦,一时间却越擦越多,慌得她手足无措。
雷放终于是答应了继承无垠门,那么她之前的付出便都是值得的。昭雪看着她的表情,也不禁动容,起身过去掏出了自己的手绢帮她擦拭眼泪。
“那……他现在还回去了军营么?”颛孙诩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滕翁点头:“他既然还是朝廷的鹰击司马,自然不能玩忽职守,现在搬回了军营。”
颛孙诩垂下头去,昭雪拍了拍脑袋:“也不知道雷沙背后会是谁在操控,真想责备他怎么没有把雷沙干脆抓住,但是一想到还要放长线钓大鱼,只能忍着了。”
滕翁也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谁能想到,他们兄妹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清瑟……难道和雷沙是决裂了么?”昭雪想到这个问题,“她敢假扮雷沙、敢绑架滕翁您,而雷沙也敢来拆她的台,难道他们这帮人之中发生了内讧?”
滕翁赞许地道:“大小姐的推测与放哥儿所言并无差错,他认为雷沙她们的争执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许是内讧,也或许是清瑟为了帮雷沙博取他的信任而上演的苦肉计,总之不能轻易下结论。”
昭雪不禁赧然:“我还是没有考虑得太周全……”“真想回去淮南,立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颛孙诩低声道,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昭雪看着她问道:“你们那个无垠门……方便和我说说是什么吗?”
颛孙诩眸子黯然了一瞬,低声道:“当年淮南王手下的八位幕僚号称‘八公’,但随着他的覆灭,这八人也或流亡或随他一同被处死。但八公并非孤身一人,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子女弟子,这样的一群人便聚在了一起,继续着八公的事业。”
“我只知道八公一起修了《淮南子》这本书。”昭雪努力回想着曾经语文课上学到的文学常识,“还有豆腐,也是你们淮南的那一群人发明出来的,厉害。”
颛孙诩看着她微笑:“大小姐谬赞了。诚然如你所说,《淮南子》只是师父与其他七位先生一同做出的贡献之一,他们同时也在钻研着炼金术,总之,这一群人涉猎广而杂,我并不认为这一群人是要为了淮南王报仇而想要做什么的。”
听到“为淮南王报仇”六个字,昭雪心头一震,不由得悚然:“这种话……怎么敢乱说?”“大小姐不要激动。”颛孙诩笑了笑,“不会的……我们原本就不是为了那个王,而组成的‘无垠门’。”
她叹了口气:“只是不想让先生们的思想断绝,不想让淮南的人永远活在‘造反’的阴影里。但是原本组建无垠门时,便有人执着于复仇,也有人宁愿归隐山林,为此争执了许久也没有平息。”
“所以就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作为统领,来平息这一切风波吧。”昭雪明白了。
颛孙诩点头:“原先这个首领是伍被先生,但伍先生一来没有收徒,二来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当初淮南王事情败露,他与其余七位先生商议之后,紧急将掌门信物交到了雷放的手中……”
昭雪打断她道:“如果是紧急交到他手中,那究竟有没有同你们说过?若是你们知道这信物在雷放的手中,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找雷放,才来劝他回去继任?”
滕翁也若有所思地道:“雷沙向雷放索要的也是信物,可是她们也并不敢直接去明目张胆地偷窃或者直接去找雷放索要。”
“自然当初我们并不知道。”颛孙诩苦笑着,“那个时候,励……宗励为此暂代了一些时日的掌门,但终究个性并不讨好,不得人心。但是一年前雷放将雷被先生的灵柩送回淮南,那个时候,是我意外得知了他的继承人身份。”
她的思绪有些飘远,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雷先生死得太惨,想起以前他待我们的好,我便独自去到雷先生的坟茔前祭奠,却听到了雷放的自语。掌门之位不得儿戏,无垠门彼时上下一片混乱,掌门的出现实在让我欣喜若狂,不顾一切地便现身追问他……”
“他拒绝了你。”昭雪道。
颛孙诩苦笑:“他确实已经无法‘狡辩’,但他也强硬地拒绝了我。而他的原因,竟然是说,他为了赎出雷被先生的遗蜕,将他未来的人身自由全部交托给了大将军府。”
昭雪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去年的雪天,那个男人一身单衣站在长平侯府门口,正是用那样卑微的姿态宣告了他的回归。“他……当真是会说话。”她的声音有些艰涩。
颛孙诩看着昭雪脸上的红晕,自己却不由得讪笑起来:“那个时候……还以为卫大将军是多么蛮横不讲理的人,对你们恨得要死,现在才知道,都是被放哥哥给误导了……”
一番话说得昭雪和滕翁都忍俊不禁,“我家老爹确实不讲理。”昭雪气哼哼地道,“不然怎么会把你软禁在府中?连这次带你出来,我都求了他好久呢。”
真是十足的撒娇意味,颛孙诩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心中却有些黯然了。听昭雪话语里和卫青之间满满的亲情,再加上刚刚的一番讲述,便让她想起了师父左吴。
师父不仅教了她一身本事,还给了她父亲般的爱;可如果不是淮南王的谋反事件,他们还能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哪怕是归隐山林、舍弃那曾经因为作为“幕僚”带来的所谓荣华富贵,她也愿意在他膝下承欢,一直侍奉他到晚年。
滕翁看她们二人各有心事,便招呼那五个小家伙进来端茶送水。因为昭雪上次帮了大忙,五个小家伙显得分外殷勤,一口一个“姐姐”,这个问要不要捶腿,那个问要不要捏肩,还有一个问要不要按摩,把昭雪弄得受宠若惊却又哭笑不得。
“看看你们这一群小奴才样。”滕翁也被他们弄得非常无语,过去伸手作势又要敲脑袋,惹得他们惊叫连连,躲去昭雪的背后。
昭雪捏了捏爱哭包蓝实的小脸,笑吟吟地道:“姐姐下次再来看你们,下次带着卫巡哥哥一起来看你们好不好?”
“好!”他们很高兴,天冬立即接着道:“到时候让大师兄也一起来好不好?”
滕翁抬手扶额:“你们大师兄如今是侯府管家,整天忙得很,你们别动不动地去烦他。”
五个小孩子马上露出很苦逼的表情,惹得颛孙诩在一边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昭雪作势站起身:“好了好了,诩儿姐姐我们也该走了,改天再来叨扰滕翁。”
二女向着滕翁拜别,颛孙诩稍稍落后一步,在她身后走出门去,昭雪微微蹙眉,回身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二人并肩向着马车走去。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颛孙诩心中一动,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这几日里,卫青也频繁地往军营里跑,昭雪知道这是因为明年漠北决战的缘故——那场让他和霍去病名垂青史的战争,那场让他们成为后世军人心中的丰碑的战争。
所以他们都对前期准备非常在意。不过,正好乘着卫青不在家,昭雪可以偷偷溜达出去玩,也算是投机取巧。
不过她也有充分的理由,卫巡在他的侯府里孤零零的,而且需要教导,作为亲姐姐过去督促是完全情理之中,卫青不在家,卫媪也不愿多管,由得昭雪出去。
更多时候是昭雪委托颛孙诩教卫巡剑术,毕竟卫巡的侯爵是凭“战功”得到,一个“上过战场”的小侯爷要是剑术都不会,实在太容易穿帮。
“姊姊,我也想学。”看着他们有板有眼的招式,卫不疑心里痒痒的。近来昭雪感到对他多有忽略,感到非常抱歉,便将他一起带在身边来到平舆侯府。
听到他这么说,昭雪故意板起脸:“以前是谁连扎马步都受不了的?”
卫不疑顿时闹了个大脸红,低头嗫嚅了半天,“大小姐实在是太强人所难啦。”颛孙诩不由得失笑,“二公子年岁毕竟还小,现在习武早了些。”
见有人为他解围,卫不疑立即笑了,回头看昭雪,昭雪也没法再保持严肃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就在旁边看着吧,等会给你找跟树枝,你自己在一边比划比划。”
卫不疑嘟嘴,不高兴地坐到一边,又逗得颛孙诩和云苓他们笑起来。
“大小姐,从骠侯派人来找您。”侍卫长曾原走了过来,恭敬地道。昭雪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看到被他引进来的小厮,问道:“侯爷有什么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来这里找我?”
小厮连忙对她行礼道:“禀报大小姐,方才去长平侯府,说大小姐来了平舆侯府,奴才才过来……我家侯爷与夫人三日后在家中为少爷办满月酒,……希望大小姐和平舆侯、云公子都能够出席。”
这个消息顿时让昭雪又惊又喜,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天什么时辰?要不要提前去?去早了他会不会不让进门?”说着一双手激动地搓着,不禁眉开眼笑。
可算是被她逮着了,上次这家伙偷偷结了婚也不告诉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办满月酒了,可要好好敲赵破奴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