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放心,想是小皇子在娘娘肚子里未被发现,所以想和大家伙儿打个招呼。”严医正收了脉线,又道:“只是这头三月千万小心,好在娘娘身子康健,臣开个养胎的方子便是。”
“如此爱卿开了方子,让李禧禄跟你走一趟太医院,传朕的旨意,一切药物以长信宫为先。”李禧禄得了旨,朝玉璃珲与凤箫二人行了个大礼:“老奴先在这儿恭贺陛下和娘娘了。”
玉璃珲笑起来,“好好,你先随严医正去了太医院,回来同这里的宫人一道去内务府领赏去。”
众人先听闻凤箫有了喜,心里都喜庆非常。现在又听有赏,便更高兴了,纷纷磕头谢了恩,又说了些吉祥话,才算完事。
待众人都退出去,玉璃珲才慢慢走到凤箫跟前,握了她的手,“箫儿……”
“傻子,你哭什么?”凤箫笑着,将他的泪轻轻拭了。
“箫儿,箫儿……”玉璃珲却只是轻轻的唤她,最后才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你放心。”凤箫点点头,笑应道:“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玉璃珲这才放心的点头,站起身来:“那你好好休息。”
凤箫轻嗯了声,看着玉璃珲一步步走出寝殿,心也跟着慢慢痛起来。
“小姐,怎么了?”蛾儿忙捧了温水过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凤箫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觉得心痛。”见蛾儿一脸懵懂,轻拍了她的手,道:“没事,没事。”心中却叹息着,璃珲明明如此开心,却还露出悲伤的神色。
“也许,他心中的苦楚,只有我最清楚。”凤箫说着,轻抚着小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玉璃珲由苍玄青扶着,慢慢走回璇阳殿。明明平日里只要一盏茶的路程,今日却走了很久。刚踏进寝殿,玉璃珲便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苍玄青扶紧了他,低叫了声。只有他知道,刚刚在长信宫时,玉璃珲痛得浑身颤抖,将他的手也抓出了血印。
“先生,箫儿有了我的骨肉,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玉璃珲抚着胸口,面色苍白,衣衫早就汗湿,眼里却满是欢欣。
“臣知道。”苍玄青扶着他,心中酸涩不已,却也只能陪着他高兴。
玉璃珲慢慢坐到榻上,抚着胸口道:“为了箫儿,就算死,也不足惜。”一声尤如叹息,他喃喃的说,“可是如今,我却又舍不得……”
第二日,玉璃珲便行了朝会。苍玄青本劝他多歇息几日,至少将身子养好些再说。可玉璃珲却等不得。现在,哪怕是一天,他都觉得珍贵无比。
苍玄青站在玉阶之下,和众人一起跪拜朝圣。早前服食了凝血丹,玉璃珲气色好了许多,只是依然苍白。其实现在,玉璃珲就是起身都已经很困难。上朝时,全靠李禧禄一人撑着,才勉强登了玉座。
苍玄青记起昨夜里,玉璃珲靠在床边,面色沉静,“先生,我还有多少时日?”
“一月,倾尽臣所能,也至多一月。”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这番话说出来的。他只记得,之后,玉璃珲只抚着胸口,淡淡的笑着。那样的笑意,直融进春夜里幽幽的月色,融入汩汩的流水,融入凄切的虫鸣。他知道,他自此又多了一个对玉璃珲永世的记忆,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一想起,便心痛不已。
待群臣朝拜完毕,李禧禄如往常一样,宣旨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人因早前被玉璃珲驳了折子,自然不敢再提举荐之事,一时间殿上寂静无声,倒是春风轻袭,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正当众人以为此次朝会会就此作罢时,却听得上座之人,轻笑了声,缓缓开了口:“朕倒有一事。”
众人偷偷窥得圣颜,只觉得今上心情大好,面色虽然稍显苍白,喜悦之情却丝毫没有掩饰,直接挂上眉梢眼角。有些灵通的早得了消息,心知今上要说何事。
“箫儿进宫已有些时日,先帝钦点时,也没定下婚期。”说到这里,扫视了座下群臣一遍,才接口道:“现下外贼已平,内忧已除,天下大安,朕对苍生已有了交代,现在也该给箫儿一个交代才是。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都明白,这立的虽是皇后,但毕竟是皇帝的家务事,人选又是早就定好了的,哪还有问他们意见的道理。皇帝这一问,无非只是知会他们一声。但,立后却也是国之大事,马虎不得。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这大典的时间却要钦天监那边测算了,礼部才好早做安排。”礼部尚书赵之寅所言本是份内之说,无可厚非。
玉璃珲却是轻叹一声:“朕已让箫儿等得太久了。”
众人听皇帝此说,心中皆是一突。早前,因着逼宫之事牵扯到宁家,便有大臣写了弹劾的奏本,恳请废旨另立贤后。皇帝却对此种奏本留中不发,那位大臣自以为皇帝此时处境尴尬,不便轻言废后之事,便自高奋勇做起了良臣忠士,为皇帝分忧解难起来。连夜里召见了门下几人,第二日那废后的请旨便雪花一般的飞入了凤阙。却不想,此举大大触怒龙颜,起头的公卿连带着门下诸人被革职罢官。一时间,在朝间闹得人心惶惶。今日听皇帝忽提此事,便无人再敢轻言,皆诺诺的站在堂下。
“臣昨日推算,十日后便是大吉之日。”苍玄青也不管身后一片抽气声,只躬身禀道。
“哦?”听他如此一说,今上果然笑逐颜开,点头道:“先生所言可真?”这问的,却是钦天监的人。
被点名之人心中打了个激灵,忙躬身上前奏道:“先生所言甚是。”
“如此,十日后便行封后大典。太常卿此事便要劳烦你们钦天监了。”皇帝笑得一派亲和,底下的人也应得欢愉。群臣们一时激灵,堪堪明白过来,刚刚不过是皇帝与帝师唱的一出双簧,而他们,不过是配合着皇帝的心情演戏而已。再见为首的苏相亦是毫无反应,就知这件事怕是铁板上钉钉,更改不得,便纷纷跪地,向今上道贺。
这边殿上刚定好的事情,立刻由翰林院立了皇榜,由礼部派遣的快马分送到各个城邑。
燕然地处边垂,得知消息已经是第五日。
黛墨坐在露台边,看着大漠中昔日东胡王宫露出的一角,手里拿着一笺信札,露出微微的笑意。
“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若是想念故地,回去不就好了。”
“你回来了?”黛墨也不回头,笑着说:“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着冷清了些。”
“天气渐渐暖了,有时间咱们到漠上跑马去。”宁延台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立。
“你放得下军中之事?”黛墨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宁延台笑着说。
宁延台挠挠头,干笑了声,“对不起。”
“傻瓜。”黛墨靠到他肩上,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黛墨摇摇头,道:“也许,是因为太幸福了罢。”
宁延台也不懂,随口应了声:“噢。”便不再说话,陪着她静静的看这大漠风光。
“再过几日,便是陛下大婚之喜了呢。”
“是啊。”宁延台想到璟城之事,心里有些难过,所以对这普天同庆的喜事也提不起兴趣。
“如果……”黛墨突然开口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难过吗?”
“好好的,干嘛说这个?”宁延台有些不解地望着黛墨,想了想,还是认认真真的答道:“当然会难过。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心一定会很痛很痛,什么事也干不了了。”
“连军中的事也不管了?”
宁延台却是轻叹了声,“翠,虽然,你不会比国家军事重要,但,你一定比我的命更重要。所以,我们一定要一起老一起死。”
黛墨听他这么说,笑起来,应道:“好。”直笑得,眼泪也流出来,被延台轻轻吻去。“真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能像我这般幸福。”
宁延台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事,却只能长叹一声,陪着她难过。
在离燕然不远的小镇上,自然也贴了今上大婚的皇榜。
“夫子,夫子!”一个身着学袍的男童从门外跑进来,一边叫着。这镇上唯一的一间私塾前几日才正式开课,学生虽然不多,却也有八九人。
“怎么了?”那教学的夫子低下头来,笑着回应。
“王公子又把碗打破了。”狗儿是镇上布庄的小儿子,虽然比不上大富之家,家境还算过得去,所以一见这镇上开了私塾,便提了礼钱正式拜了师入到这夫子的门下。
那夫子轻叹了一声,“你们乖乖的念书,夫子去看看。”几个孩子大声应道:“是。”看着夫子摇摇头走出学堂,便纷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