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玉璃珲扬手示意,靖安王被人从阵中押上前来,狼狈不堪。
静静的看着城下的玉璃珲好一阵,终于侧身,对着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便见着一位身着胡装的女子被带了上来。
“箫儿……”玉璃珲痴痴的望着城楼上那抹身影,仿佛心中缺的那一块终被填满。箫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玉琉珖轻挥了下手,只听“隆——”一声,城门大开。见着凤箫从城中出来,玉璃珲翻身下了马,静待她一步步向他而来。就一如从前,他站在命运的另一端,等待着与她相遇。
“箫儿……”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若是可以,我愿用这江山换你。”
“三哥,”玉琉珖立在城楼之上,慢声道:“若是她记起十几年前的那场祸事,你当如何?”
玉璃珲轻颤了下,却仍拥紧了胸前的人,不舍得放手,无声的笑了。玉琉珖看了城下相拥的二人一眼,轻笑了声,转身离去。
待有人觉得不对,冲上来时,却见凤箫握着一柄短剑,刺透了胄甲,正插在玉璃珲胸口。
“你,该死!”苍玄青发狠,一掌挥下,却被玉璃珲一手止住。
“不可。”甫一开口,血便涌了出来,玉璃珲却仍紧紧的拥着她,不肯放手。“先生,不可。敌阵之前,若是主帅有异,军心必散。”
“可是陛下……”
“放心,我封了几处大穴,暂时并无大障。先生扶着我,慢慢走回去。”说着,轻轻用袖口擦掉唇边的血色,用手卷了,隐在身侧。宁延楼见状,忙解了身上的披风给他,将身上浸出的血渍与短剑一并遮了。
回到王帐时,玉璃珲已是大汗淋漓,金甲之下的衣衫像是在水中泡过的一般。
“陛下,如何?”苍玄青扶他躺到榻上,却又被他一把抓住。
“箫儿……”
“陛下放心,凤箫姑娘服了些药,睡下了。”苍玄青尽量用平静的声音答道,就在刚刚,他差点杀了她。
玉璃珲终于放心,晕了过去。
“先生,眼下该如何是好?”宁延楼着实为难,现在这种状况,大大的不妙。陛下受了伤,不能移动,却又是在敌军阵前。
“不管怎样,都要先将短剑拔出。”苍玄青紧锁眉头,一手搭了脉,并趁机用自己的元神护住了玉璃珲的心脉。却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
“拔了之后呢?”宁延台站在一边,很是无措。想不到瞬息之间,竟变成这般。
“若是情况好,将血止住,用药将陛下的命续回来。若是不好……”苍玄青只想着那不好的情况,心中一激。而一旁的延楼延台两兄弟亦是不敢轻易动手。
“拔剑势必会引起大出血,若是处理得不好,怕是……”
“倘若不是万全的法子,那又有何用。”
“可这样拖着,陛下更不妙。”
正当几人争执不休时,却听到帐外有人轻声道:“我有办法。”
众人回头,只见一人打了帘子进来,竟是延台捡回来的翠。
“我有办法,可以保璋辞皇帝不死。”翠咬了牙,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道:“我想,这世上除了此法,再没有更好的了。只是,此法只能续命,却不能减轻他的痛苦。”
“翠!”宁延台低喝,似是什么便要破茧而出,让他措手不及。
“我便是东胡的黛墨。”
“翠!”
“先生,信与不信我?”
苍玄青并没多想,便点头允了。只见黛墨取了发间的银簪来,在手腕处划了一道口子,将血混入清水中,递予苍玄青。
拔剑,止血,喂药,包扎,一气呵成。
宁延楼擦了擦额间的汗,转过头来看着黛墨,“东胡的公主,为何会被贩卖到燕然?”
“外人皆知,胡汗宠爱幼女,多国求亲都被父汗拒绝了。只是,那并不是因为黛墨得父汗欢欣。而是因为,黛墨与常人不同。”看了眼跟前的几人,点点头道:“黛墨的血能续人性命。”
“长生不老药?”宁延台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禁不住笑了声。
“长生,却不能不老。”
东胡,王宫。
月光清清浅浅的撒了一地,回廊深处,映出一迹墨色。
玉琉珖望着池中那朵晚莲,有些怔忡。一切如他所料,三哥果是个痴情的人。若不痴情,又怎会背着“昏君”的名声,千里迢迢的追他到这里。他伤了他,用他最爱的人伤了他。勾起唇角,轻轻的笑起来,却用广袖遮了眉眼。笑得,悲凉。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羡慕。所以,今天,他说了实话。想着阵前,那人听着他的话,眼中露出的怜悯之意,心中越发的冷。
你会去怜悯一个人,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如你。你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众生在你眼中,皆为蝼蚁。所以,你才会从容大度,心生怜悯。你却不知,在旁人看来,却是利刃,刀刀剜在心上。
“王爷,更深露重。”玚站在暗处,手上托着件长衫。
玉琉珖却只轻睨了他眼,笑道:“玚,你是本王的姬妾么?”感觉暗处的人影轻颤了下,又接着道:“越发的体贴贤淑了。”笑了阵,却见玚动也不动。无奈的转身,接过长衫罩到身上,却是无声的一叹。
“你放心,现下大业未成,这身子可是本钱。”说完,握了玚的手,“现在我们需做的,只是等。”见玚一脸懵懂,却无意再讲,踏着月色,回寝殿去了。
他在赌。探子回报,京中也不安宁。想不到,大哥也不是易与之人,当初竟看轻了他。想到他送给三哥的大礼,不禁笑起来。现在的局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苍玄青凝眉,指尖轻动。
“如何?”宁延楼满是忧虑,按黛墨的说法,服过药后,陛下不过一刻便应醒来,现下竟是毫无动静。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黛墨,也只是一味的摇头不知。
“陛下脉像已渐平稳,伤势完全控制了。”榻上的人呼吸绵长,因失血面色显得苍白。最初以为只因伤在心脉,才需多费些时间,暗叹自己多虑。现在探脉下来,心中不禁一凛,“只是心律时动时歇,似中毒的症状。”
“先生也探不出吗?”宁延楼沉吟了阵,自己对医理毫不知晓,竟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黛墨之血,可解百毒。除非……”似是想到了什么,黛墨上前来,接过手去,静心号脉。半刻之后,竟一声不响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又匆匆的回来。苍宁二人皆不语,等她的答案。
“是噬心。”
“蛊?”苍玄青皱紧了眉,微微点头。是了,他对苗疆的毒物并不了解,以至疏漏了。想到这般,眸中一片清凉,杀意尽显。玉琉珖,你可真是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要他死了你才甘心。
“噬心是****。我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噬心蛊,以蛊养蛊。”见苍玄青顿时失了血色,点了点头,“正如先生所想,一蛊噬人之心,以养爱人体内之蛊。这本是那些一生不得****的妖人,用来害人的东西。初时并不觉得有异,中蛊之人只会觉得胸闷气短,渐渐日子深了,蛊将那人的心一点点蚕食,一露****,便会有噬心之痛。爱之深,痛之切。此消,彼长。现下,另一只蛊,正在凤箫小姐身上。”
“可有解法?”苍玄青紧着嗓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想不到,玉琉珖竟用这样的法子。
黛墨轻摇了头,眸光暗淡:“****无解,除非……”
“除非,其中一人命陨。”淡淡的开口,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玉璃珲睁开眼来,急咳了阵,直咳出血来,才止住,声音喑哑。
“陛下!”苍玄青忙扶了他,将血用丝绢卷了,揣到袖中,不想让他看见。玉璃珲却摇头,挥开他的手,自己靠在床柱上,喘息了半刻。
“是也不是?”眸光灼灼,看向黛墨。
黛墨垂了眼,低低的应了声:“是。”
“如此便罢了。”说着,轻抚着胸上的伤口。转头却又问道:“箫儿可好?”
苍玄青心中一凛,暗道,你这般,她怎会不好。却又不愿拂他的意,只道:“现正睡着。”
玉璃珲点点头,“不要教她知道。”
黛墨出了王帐,不由得湿了眼,“已知如此,为何还这般执着。若有来世,我宁愿做那水底之石。无知无识,无血无泪,就这般站成永恒。不入轮回,不经生死,不染红尘,不涉爱恨,不关离合,不历悲欢。”
苍玄青站在她身后,听得她的话,心中也生出深深的感慨来。
世间****,从来,都是如此。
哪里有对与不对。只有爱与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