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当时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是怕人。”玉琉珖轻抚了下自己受伤的手臂,眼中似透出一丝惧意,“自与汗王相交以来,便将琉珖引为莫逆。赤丹王子身亡,汗王很是哀伤,召琉珖到御前说起往事。”
沉寂了半刻,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问道:“静王与那刺客交手,可看出是哪路来头?”
玉琉珖抬起头来,眸光闪了闪,很快隐去,若有所思道:“那人剑法高明,不似出自东胡,倒像中原武林的门派招式。且……”说到这,似悟到了什么,喃喃道:“竟是如此……”
众人见他似有了头绪,都切切的望着他。这边,玉琉珖长叹一声,道:“怕是赤丹王子重创了皇兄,他终于坐不住,竟派了身边的亲随前来。”
“那璋辞皇帝竟这般阴险毒辣!”亲王们皆不是痴傻之人,对静王的一面之辞自有估量,却无人道破。
玉琉珖见众人如此,心中呲笑,嘴上却道:“旁人都道他是圣主明君,实则是为达目地不择手段之人。之前我还念与他血肉亲缘,一再忍让。却不想他再三逼迫,连我心爱之人也要夺了去。此番我幸得汗王相助,得以安身,却害得他痛失爱子,最后竟连他也失了性命。我真是……”
“若是如此,东胡上下誓与璋辞皇帝不两立!”说话的正是那安常侍,他偷瞧着众人神色,复道:“事发突然,虽然静王与众侍卫竭力拼杀,却还是让那刺客得手。汗王没留下一言片语便归了长生天,逝者已矣,眼下才是至关重要之事。”被他这样一提,众人都跟着附合,却是各怀心事。玉琉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呲笑不已。
“这本是汗王家事,琉珖不该妄言。只是,先前与汗王交谈时,隐约提到了立储之事。汗王并未明言,只道能者居之……”
等众人都退出内殿,玉琉珖冷笑了声,“历朝历代,管是旷世明君,离了玉座便化作尘土。虽然他们不会尽信我的话,心中也难免怀疑,却不会动我分毫。他们要的,就是我这个局外人的一句话。能者居之,这汗王的位子,又会落入谁手呢?看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且说玉璃珲得到胡汗遇刺的消息,沉默了半晌,最后终是长叹一声。只一夕的光景,想不到胡汗也长逝了。
“传令三军,整装待发。”此旨一发,军中各人都明白,今上终于下定决心,要与东胡做一了结了。
玉琉珖闲散的坐在亭下,抓一把饵食撒入池中,引得鱼儿争相夺食,激起层层涟漪。现已入秋,池中尚有一朵晚莲,盈盈的开出一抹月色。身后时而有几位宫人匆匆跑过,金银玉饰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王爷。”玚站在亭外,手中托着玉琉珖那柄镂着虬龙纹饰的长剑。
玉琉珖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饵投入水中,看着鱼儿你争我夺,溅起无数水花。片片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茫,最后终是归于沉寂。玉琉珖百无聊奈的拍拍手,才转过身来,“如何?”
“呃,大军压境。”辰睿帝亲自督阵军前,在王城五十里外摆开了攻势。
“哦?”玉琉珖轻笑了声,看了眼玚手中的剑,“三哥可真看得起我。”越过玚身边,却并不接剑,只问道:“那些个王爷又如何了?”
“这几日为汗位争得不可开交,见着那边攻过来,却是无一人愿出兵。”说到这里,玚不觉皱了下眉。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而这些人却为了一已私欲,置大局于不顾。
“眼下的情形,他们可都想着保存实力呢。”玉琉珖轻笑了声,长软的衣摆在大理石辅就的地面拖出好看的圆弧。与玚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大殿的方向去了。
走到殿前,便与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怒气冲天,一手将玉琉珖推开,径直的走了。待他站稳,才看清,那一身戎装的正是老汗王的幺弟——靖安王。
“这是闹的哪一出哇?”玉琉珖装着一脸懵懂,不堪明白的模样,踏进大殿。
只听殿上一人冷哼一声,声如洪钟,“老七也太鲁莽,尚不清楚敌军实情,便匆匆应战。”
“只怕他不是鲁莽,而是想着抢头功罢。”一人则是冷冷的接道,“若是赢了头阵,想这‘能者’还是当得的。”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争论不休。
“只七王一人之力,怕是赢不得这仗。”玚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殿上众人都听得清楚。
“静王,你就是这般管教自家奴才的?”说话的,是老汗王的二弟,早年跟着老汗王收复各部,被誉为“狼王”,亦是老汗王唯一的亲弟。
“呵,琉珖的家臣确是逾矩了。”玉琉珖轻躬了下身,又道:“只是,玚说的确是事实。想我那三哥虽常住深宫,却自小熟读兵法,现下又是军力充盈。单凭七王一人之力,怕是毫无胜算的。若是赤丹王子,尚可与之相较一二,只可惜……”
“哼,静王是欺我朝中无人么!”
“非也。只是大敌当前,王爷们自当同仇敌慨。王爷们可知,中原有句古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好个‘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殿上的人冷笑了声,道:“想你与那辰睿帝也是如此喽?”
“看来,诸位王爷是不信琉珖。”玉琉珖轻叹了一声,又道:“琉珖倒是有一计,可让诸位不费一兵一卒,赢得此仗。”
“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璋辞皇帝可是亲率三十万大军,不费一兵一卒,也太荒谬了些。”
“王爷尽可不信,只是这战场瞬息万变,若是失了先机,到时却也怪不得琉珖了。”玉琉珖站在大殿之中,只淡淡的笑着。
“如何信你?”殿上诸人沉吟了阵,终是那二王爷开了口。
“琉珖说过,不费一兵一卒,若是成了自不必说。若是不成,王爷尽可将琉珖绑了,献给辰睿帝便是。”玉琉珖神情自若,甚是笃定。见众人心中皆有所动摇,却又接着道:“只是琉珖有一个条件。”
“何条件?”
“若是,王爷们此次胜了,须同老汗王一般,许琉珖二分天下。璋辞与东胡以燕然为界,互不侵扰,永世交好。”
“这是自然。”
待玉琉珖来到阵前,先前率兵出击的七王已成阶下之囚,正被人押在阵前叫骂。玉琉珖望着阵前飘扬的玄色龙旗,轻勾唇嘴扯出一抹笑意。对着那身着金甲的人,朗声道:“三哥,别来无恙?”那醇厚的嗓音,在对垒的两军中飘散开来,“此番前来,只为个女子,三哥不惜这般兴师动众,不怕天下人耻笑么?”说完,却见那人竟拍马前来,待行至城下,方抬头,“静王,你先前引胡敌入燕然,你可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先帝赐你富庶封地,你却不奉旨意,竟与外族勾结,你可对得起先祖宗室?为达目的,弃封地子民于不顾,以皇嫂为胁,以求自保,你可对得起天下忠义?”
“三哥,你不明白。”玉琉珖轻拂了下额前的发,“你自小便占尽先机,父皇宠爱你,将全天下最好的事物都给了你,又如何晓得我的心境。”
“老四,父皇不曾偏私,对你与我一般无二。”玉璃珲见他这般,眸光流动,满是痛心。
“一般无二?”玉琉珖似听到笑话般,哈笑了声,道:“我自小不得父皇欢心,十三岁便被赶离了凤阙。你与父皇携手同游镜湖时,我在洛城对着冷清的殿宇。你时刻跟在父皇身边学习国家政务,我却是不奉召不得入宫。而现下,你是璋辞至高的帝王,我却成了通敌的乱臣。”
“老四,何必执着于这些。我先前就说过,我并不在乎这个位子。”
“你不在乎,你那些臣子也不在乎么?三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玉琉珖摇了摇头,脸上透出悲戚之色。
“老四,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是,我知道。”
“将箫儿还予我。”
“若是,我要你用江山来换呢?”
“……”玉璃珲转过去看了眼身后的将士,缓缓道:“我愿意。”
玉琉珖大笑着,似要将泪也笑出来,“三哥,想不到,你竟真的要美人不要江山。只可惜……”说着,长叹了声,不再说话了。
“是,我愿意。只是,他们却不会同意。”
“是了。你是圣明君主,怎会为一个女子将江山拱手相让。”叹了口气,又道:“一命换一命。三哥,我将你的箫儿还你,你亦要将靖安王还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