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此意,那黄大人,才真正的居心叵测!”玉珺琰的厉语严辞,让众人都很是吃惊。大家只道这前太子是只软柿子,不问世事。是以,先帝才废了他这长子谪孙的太子位,将玉座传予了三皇子。不曾想,他竟这般厉害。只是众人不明白,他这时如此的维护静王,是何用意。
于是,便又有人上前奏道:“据臣所知,静王安于洛城,是奉先帝之遗命,非诏不得入京。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却又听玉珺琰哦了一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怪陛下有意疏远静王,连登基大典也未诏他入京?”此语一出,百官哗然,完全搞不清楚这位前太子到底是个什么见解。
只见他凤眼轻睨,好整以暇的理了理广袖,“就算我们兄弟之间有所隔亥,诸位也不应在新帝大朝之日,便迫不及待的提及。你们是想让陛下,学了那商纣么?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诸位不会不懂得罢?”
一声质问,让众人都禁了声,不敢再轻意表态。玉璃珲只是微笑着,看着堂上诸人,更让众臣摸不着头脑。
沉静了半晌,丞相苏不言才终于上前,进言道:“臣等自是懂得这般道理,也不敢妄加议论天家之事。臣相信,陛下自有圣断。只怕……”停顿了下,看了眼对面的玉珺琰,“只怕静王殿下,并非做此想法。”
玉珺琰正待要上前加以理论,上座的玉璃珲却轻笑了一声,淡淡的唤了句:“皇兄。”
玉珺琰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轻言道:“是,我知道了。”便退了回去。
玉璃珲勾了勾唇角,随手将玉案上搁着的一本奏折指给身旁的大宫人李禧禄,道:“这是今晨从洛城送来的,诸臣公应该听听,上边都写了什么。”
李禧禄接了那奏本,清了清嗓子,念道:“伪临朝者,非先帝之长子谪孙,造遗旨以继位。”念至此句,满朝哗然。李禧禄不由得变了脸色,不安的问道:“陛下,这……”
玉璃珲却一派悠然,轻笑了声,“不碍事,念。”
李禧禄领了旨,这才又战战兢兢的念起来:“……公等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那最后一个“诛”字,如破空而来的鸣镝,铮铮的刺激着众人的耳膜。李禧禄念完,已是冷汗连连,半响未回过神来。脑袋里赫然冒出一个念头:这静王,是反了。却不曾想,嘴里竟喃喃的说了出来,自己还懵懂不知。待他反应过来,那“反”字还咬在舌尖,未来得及化开,便咚的跪倒在地,连声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玉璃珲却并不发怒,他早就看过这篇东西。只沉声笑道:“你何罪之有?只是静王……”堂上众人,只见那年轻俊朗的新帝,敛起了笑意,眼中隐隐泛出倦怠之色。过了半刻,才叹了口气,“罢了。”
战端,再所难免。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朝南枝。
相去日以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凤箫斜倚在躺椅上,如一枝垂坠的海棠,艳丽而慵懒。云秀在一旁执扇,轻风拂面。
她那日,被劫得懵懂。
方听闻先帝驾崩,朝野动荡。虽立有太子,但皇位归属却悬而未决。从延亭兄弟二人的言谈中,隐约知晓,先帝似乎有意废长立幼。
三皇子……
她之前便与三皇子有了婚约,即便是未行大礼,却是先帝遗命,金口玉成之事。若是三皇子果真登基做了皇帝,那么,她便成了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这个高位,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她似乎卷入了一场凶险的纷争,被当作要挟他人的筹码。
轻轻叹息,辗转,反侧。
“小姐正为何人叹息?”那醇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静王。”起身,款款一礼。裙裳轻翻,如一朵繁花绽放,赏心,悦目。一阵风趁势而起,绕过她的衣带,缠绵而上,拂落枝头无数绛红花瓣。飘飘,荡荡。
凤箫转过身去,眼前无比绚丽的阳光映衬下,带着清香的花瓣迎面而来。卷入她的秀发,她的衣衫,她的裙角。那是一幅,无比华丽而奢靡的画面。脑海中浮显出这样的话来:应是绿肥红瘦,却道,海棠依旧。
“真美啊。”玉琉珖走上前来,与凤箫并肩站到廊下,看着眼前如此的风光,赞叹道。
“静王府邸地处福地,人间盛夏已至,此间竟还有如此的繁花美景。怪不得,世人称羡。”
玉琉珖只是轻笑,似乎对凤箫之语不以为意。“小姐可有兴致,与我博弈一局?”语毕,已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取出玲珑棋子复于盘上。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她。
凤箫静静的走过去,裙裾轻荡,款款落座。片刻,二人便猜出了黑白。凤箫轻拈一子,置于星位。那剔透的棋子,雕成菡萏模样,莹润光滑。
玉琉珖看似随意,落子于盘,手却不急着离开,抬起头来道:“小姐可知,昨晨新帝已经即位。”
凤箫不惊不喜,淡淡落下一子,“静王为朝中重臣,却安于洛城。”闻言,玉琉珖笑起来,“本王奉先帝遗旨,非诏不得入京。”
凤箫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顿时,房内便沉寂下来,只听得棋子落盘的轻脆声响。
“三哥登上了玉座,那小姐便是凤主了。只是现在偏居一隅,可会怪本王轻慢?”
“王爷说的哪里话。凤箫一介草民,现在亲王府邸登堂入室,奉为上宾,怎敢说轻慢。是凤箫高攀才对。”凤箫一子轻坠,气势渐成。
玉琉珖轻声笑道:“那皇榜可是还没撤下来呢,金纸朱字。满朝上下,皆知,这后位非小姐莫属。”
“即便如此,难道王爷真想用凤箫去换一座江山不成?可惜,就算凤箫做得了褒姒,今上也定不会是幽王。”
“自然如此。”玉琉珖说着,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木盒,笑着站起来:“本王认输。”行至门边,似无意间想起,啊了一声,道:“本王奉先皇遗旨,安守洛城。那朝中诸人却说我藐视天威,怂恿着圣上出兵呢。现在算来,那征伐的檄文怕是已经送至各地了吧。”
“若是王爷觉得冤枉,大可上京澄清事实。”凤箫只坐着不动,将那玉制的棋子置于指尖,细细观赏。
“一点也不。”玉琉珖笑起来,“小姐的定力让本王钦佩,只是有一事,小姐尚且不知吧。圣上派了何人,做这征伐的先锋?”
凤箫心中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宁延亭。”玉琉珖满意的看到,凤箫指尖的棋子一滑,当的一声,跌入盒中。勾起唇角,轻笑出声。转过身去,摇着手中的扇子,边走边叹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半晌,凤箫才止住轻颤。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静王好棋路,看似气数已尽,却隐山藏水,只用一子,便能扭转乾坤。”一旁的云秀听了奇怪,凑过来一看。只见凤箫在棋盘中用指轻轻一点,棋中局势风云骤变。
“输赢谁手,尚未定论。”
凤阙,毓庆宫。
“怎么了?”玉璃珲将离亭抱起来,置于腿上,笑着问一脸不悦的玉珺琰。
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好一个父慈子孝。圣上不在璇阳殿,却跑到毓庆宫来抱小孩儿。”
“亭儿现在长大了,很可爱呢。”玉璃珲笑着,将离亭转过来,对着玉珺琰,露出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