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尔凡防备地看着胡峰的老婆冲过来,他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个女人,但是很多时候他过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路,还是有人会认为他碍着了对方。这个女人刻薄而势利,他已经领教过很多次。
“把名片给我!”
胡峰的老婆向他摊出了手。
孟尔凡莫名其妙,“什么名片?”
“你少给我装蒜!”
胡峰的老婆像是炸药桶一点即爆,“昨天小宝被车撞到,有街坊亲眼看到那个人留了名片给你。如果他们不说,你是不是就自己留下来?不要脸的见多了,但还没有碰到过像你这样明目张胆的!”
孟尔凡拧结着浓黑的眉心,听着她不分青红皂白地谩骂。
昨日发生车祸的时候,在场的人老的少的有许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扶胡小宝一把,事后却眼红张柯彤留下来的一张名片。他昨晚出门去上夜班,明明看到胡峰父子在巷口的小商店看电视,孩童稚趣的笑声几乎让巷子里面的人都全部听见,怎会他上完夜班回来,胡小宝就出事?
“小宝什么地方不舒服?”
“你才不舒服!
胡峰的老婆愈加扯高了嗓门,“你心肠也够歹毒居然咒我儿子出事!”
“既然小宝没有任何问题,你要对方的名片干什么?”
孟尔凡已经清楚胡峰老婆的心思,就算他没有把张柯彤的名片扔掉,也不能交到她的手上让她借机勒索。上完一整晚的夜班,然后又陪孟庆喜对打了一个早上,他没有精力再跟这个女人争执,转身走进屋里把谩骂声都关在了外面。“名片我已经扔进了垃圾桶,你如果要就自己去巷口翻吧。”
胡峰的老婆又叫又骂,孟尔凡选择了暂时性失聪,随便找了些东西填饱肚子,然后被子一掀上床睡觉。他每天早上八点在停车场下班,然后到菜市场去买当天要用的肉类和蔬菜,回到家中睡一觉,下午开始准备餐盒,晚上九点准时出门去上夜班。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像是旋转木马一样停不下来。女人的叫骂声仍然从屋外不断地传来,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个地方真的是越来越住不下去。
晚上九点出门上班的时候,孟尔凡在小商店又碰到了胡峰抱着儿子在看电视。他的老婆叫骂了一下午,整条巷子的人都已经听见,两个人见了面都有些讪讪的。他买了一根雪糕给胡小宝,孩子接过高兴地吃了起来。
“胡哥,别人有钱是别人的事,小宝很乖很听话,你教晓他靠自己的双手不要走旁门歪道,他以后会成才的。”
孟尔凡揉了揉胡小宝的头发,没有等胡峰回应便走出了小商店。
虽然卖盒饭和在停车场上夜班能够挣钱,但是每天辛苦下来连睡眠的时间都不够,休息日更加是奢侈的事情。他想要开办跆拳道馆,从选址到装修以及购买器械,件件都是庞大的工程,事事需要亲力亲为。
他打算再找新的工作,腾出时间做好开馆的准备。
十八岁那年他的职业选手之路中断,人生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的后半生注定平凡庸碌。曾经有过的无数理想和追求都已经搁置,唯一剩下开办跆拳道馆这个愿望,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坚持下去。
林沛宜近来焦头烂额,工作、生活上的问题层出不穷。
“林盛”是制造型的企业,产品的销售旺季集中在夏秋两季,一旦错过会影响到全年的业绩。但眼下已经是春末,新产品上市的日期还一改再改,拿着她付的高薪酬,负责产品开发的人员每天都干了些什么?她的性情一向是冷漠的时候半句话不说,发起脾气来就算她的父亲林远东在跟前,也不会给他半点面子。她的秘书王英在背后对她非议:“林小姐办公室的门牌不应该标写‘总经理办公室’,换成‘咆哮山庄’就差不多。”
在这种生人勿近的情形之下,还敢敲开林沛宜办公室大门的,就只有在“林盛”像是传奇一般存在的万能助理张柯彤。
“林小姐,我筛选了三名司机的应聘人选,你现在有没有空闲见一见?”
别的事情他可以代劳,但是司机每日都要跟林沛宜接触,最后确定的人选总要合她眼缘才行。林沛宜正在审阅最新的产品上市计划,她已经下了死命令,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按计划执行,负责整个项目的开发经理可以收拾包袱回家。
“你按优选次序让他们逐一进来吧。”
她仍然埋在自己的工作当中,头也不抬地接过张柯彤递来的应聘简历。此前那位做事毛躁而且脑筋不晓得拐弯的司机已经被她开除掉,她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开车上班,但是这种情形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她总不能在有重要客户到访的时候,亲自开辆车去机场接人吧?
“林小姐,下午好!”
张柯彤走出她的办公室之后,外面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有人走了进来。她已经把上市计划表看完,并且确认没有问题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一边合上文件夹,一边示意对方在她的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孟,孟尔凡。”
对方顺言地坐下来,然后不卑不亢地开口。
林沛宜仿佛遭遇雷劈,她猛然地抬起头,春末寒潮回溯,天气相较几天之前又转冷了起来,孟尔凡穿的还是棉布的衬衣和洗白的牛仔裤,只是在外面多套了一件深色的外套。他的身材很高,完全是成年男子的气质,手长脚长地坐在她面前,简约设计的椅子便显得有些局促。
按照优选次序,他是张柯彤认为最合适的招聘人选。
她防备地瞪视着对方,几乎是用本能的反应开口,“你要应聘司机的职位,你想替我开车?”
“我希望能够得到这份工作。”
孟尔凡从走进办公室便开始留意林沛宜,张柯彤有向他提到服务的对象是年纪非常轻的公司总经理,但是见到林沛宜还是让他觉得惊讶,她实在是太年轻,而且还非常漂亮。不过因为有一面之缘的缘故,张柯彤已经友情地提醒过他,林沛宜的脾气并不太好,替她打工受气是在所难免。
他已经了解过司机这份工作的性质,林沛宜出的月薪非常丰厚,至少是外面同类职位的两倍,而且她经常出差,只要她不需要用车他就可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这一切都符合他想要的新工作的要求,所以他对这次面试十分在意。
“你不认得我?”
林沛宜上下地打量着孟尔凡,眼中除了戒备之外,又多了几分难以道明的情绪。
“很抱歉我上次没有留意。”
孟尔凡向着她摇头,“发生车祸那天,张助理提到林小姐在车上,但我当时没有留意。虽然他给了我名片,我并没有记住他的样子,我只是看到招聘公告而来,他跟我见过一面已经能够认出我。”
张柯彤认人的本事一向是过目不忘。
林沛宜打量着孟尔凡,他的眼光很坦诚,她找不到半丝说谎的迹象。
他真的是没有认出她。
一切不过是巧合,他并不是怀有目的而来。
“那天的那个孩子,”林沛宜看着孟尔凡,顿了一下才问:“是你的儿子?”
“不是。”
孟尔凡继续摇头,显然林沛宜还没有看他的应聘简历。“你手上的简历里面有提到我的个人情况,那个孩子是邻居家的,我还没有结婚。”
林沛宜匆匆地翻开他的简历,指尖带着几乎不察觉的颤栗。
“你的学历只有高中毕业,会不会说英语?”
孟尔凡点头,林沛宜肯出高薪酬,果然要求也不一样。“我会简单的对话,您好、请上车、请坐好、再见,如果林小姐认为有必要,我可以进修。”
林沛宜把手中的简历翻页,眼光渐渐的变得复杂。
“十八岁高中毕业,然后二十岁开始在城中工作,中间的两年你没有写进简历之中,这段时间你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孟尔凡的工作经历相当的庞杂,他做过酒楼的学徒、送过外卖和快递、做过货车司机、在停车场当过保安,九年的时间他至少从事了十个以上的工种。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拼命?
“一定需要回答吗?”
孟尔凡的眼神沉暗下来,他选择了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简历实际上已经写得非常详尽,就连张柯彤也没有关注那两年的时间,但是林沛宜却巨细无遗地问起。她是不是对每一个应聘的对象,都会如此深刻地盘问?林沛宜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坚持地追问,“作为雇主,我认为我有必要了解清楚你的过去。”
“我坐过牢。”
孟尔凡别过了眼,那段含冤入狱的经历,是他一生的噩梦。“那两年的时间我在服刑。”
林沛宜手中的简历啪地掉落在地上,她像是呆了一样看着孟尔凡。办公室里面落针可闻,孟尔凡难堪地弯下身,替她把文件夹捡起放回到办公桌上,“我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或许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我。”
他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出林沛宜的办公室。
“别走!”
林沛宜失态地站起来,她按住办公桌的边缘,“我目前非常迫切需要司机,请你留下来。”
“国家每年在狱中服刑的人数有一百五六十万,林小姐,你没有必要因为同情,就聘请我当你的司机。”
孟尔凡回过身,他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林沛宜前后的态度变化他都在看在眼里。因为有过入狱的经历,胡峰的老婆把他视作瘟疫,而林沛宜却给予他工作的机会。但不管是憎恶还是同情的目光他都不需要,他只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够把他作为普通人对待。
“我没有看出你有值得同情的地方,而且我也没有这么无聊。”
林沛宜的情绪已经恢复,她坐回了座位上去。
“工钱我可以给到四千,但除了周一至五朝八晚六上下班之外,其它时间必须随传随到,假若要我等超过十分钟,你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家。如果没有问题你可以到外面去找张柯彤办理手续,明天过来上班。”
孟尔凡顿在原地,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接受。
“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替我关门。”
林沛宜埋下头继续处理文件,孟尔凡苦笑着走出她的办公室,并且顺手替她关上了门。张柯彤的忠告果然不差,里面的这个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她声明没有把他当作特殊看待,最后的那番话也颇没有人情味。他已经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或许跟这位冷漠的雇主,还是可以相处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