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秀是开国功臣,时任兵部尚书,昔年文官掌兵,也曾立下汗马功劳。此时,他正将北方军备一一道来。众所周知,威势北狄,常常是深入朔漠作战。这样的战役大乾立朝三十年,早已经历过数次。而深入朔漠的远距离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后方补寄的跟进,援军,辎重,粮草,源源不断。本来历朝历代从南向北进攻,都十分困难,其原因也就在此。
因此,深入朔漠的战争,从来不是局部对抗局部的战争,而是一个国家的战争。这和南征、平叛都不同。
我方才进入勤肃殿时,即见陆云修居于御座下上座,一袭广袖道士服,玉冠束发。他容色殊艳,将殿内一众老少官员衬得顿时失色。只有侍立在殿门边的徐澄,尚可为殿内曳撒鸾带的俗家男子们挽回几分薄面。就是常常鹤立鸡群的年轻阁臣宋顾庭,此时也甚为平常。
陆云修手中摇着团扇,衬着他莲花般的容颜,愈加宛若女子,而更胜女子。那团扇正是先时房选手中那一柄,苏工湘妃竹绷素面缂丝,上有几个行笔放纵的御笔草字。这原来拿来戏玩的扇子,执在陆云修手中,却毫无不称意之感。
“众所周知,蒙古人最强悍的是骑兵。之前与北虏的交战中,但凡有失利,也多是因此。今宣府、辽东同时开战,国朝能够拿得出手的骑兵,却只有辽东一支,故此,辽东倒是不急。北元列阵而待,却很麻烦。他们本是受过行阵之训的军队,战风强悍,擅长大范围进攻,机动能力强,又很少依赖后勤补寄。为此,北疆守将们琢磨出了一套克敌制胜的阵法,以六人为一组,对骑兵各个击破……如今可赖的,也就是人数了。”于秀与蒙古人交战数十年,故他说话时,诸大臣都安静地倾听,然而他所说的是非利弊,对如今的形势却很不利。
先前我已听他们议论了许久,待殿中出现短暂的静默时,我才轻咳一声,问道:“所以,于先生的意思是,如今的战局对朝廷很不利?”
我语气谦恭,因为无论是于秀、徐忠,他们跟随父亲荡平天下的时候,我还未出生。虽然登基后不久,就平定了江南叛乱,但这比起靖宁初年那些波澜壮阔的战争,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于秀长叹一声,然后抚着胡须道:“老臣不敢欺瞒万岁。国朝虽然常打蒙古人,但这两处同时开战的事,却是古今未有的。不顾万岁也莫太忧心,北元是当年先帝爷的手下败将,缩居荒漠数十载。而辽东的鞑靼,不过是要钱,近年更是三番五次地打,屡屡被伤元气,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朝廷之力,也足以一战。”
我听出于秀言语中的意思,也不由面色一冷。于秀之意,自然是希望能够与鞑靼和谈,然后腾出手来,一举歼灭北元。
诸大臣见我默默不语,不由相互绵绵而觑。过了良久,钱先生离座揖道:“请万岁早作定夺。”
手指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关节亦泛出白色。终于,我清冷一笑,在殿内诸多大臣脸上环顾了一圈。然后道:“甚好。既然先生们让朕定夺,”我言语一顿,继而道:“先生们各择主将两名,分别开赴宣府、辽东,威势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