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三思。”老臣们一致地起身作揖到底,深劝道。
我缓缓从御座上站立起来,目光落向徐澄,他目光灼灼望着我,眼中流露出渴盼之意。我弯唇一笑,道:“若各位没有人选,朕将亲征。”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继而立刻退了一步,粗拟了两位将领:“徐忠为主将,徐澄、钱安陈为副将,领兵三十万开赴宣府,与北元作战。赵武秋为主将,领兵二十万万,开赴辽东,与鞑靼作战。”
见人选已定,我即缓缓步出勤肃殿。并未出乎我意料的是,不同于去年平叛江南时,诸大臣在御前争执不下。今年,无论是老臣还是年轻人,他们都已经习惯于遵从我的命令。并不将我当做儿皇帝来辅佐,而是当做真正的皇帝来尊敬。只有在无法容忍的场合,才会出言劝谏。
而我,也不想去关注战争中的每一个细节。也没有精力去关注。相反,我只要我关注徐忠父子和赵武秋,就已足够。这才是一个皇帝的本分。这即是父亲最后两年教给我的,他说皇帝不必事事躬亲,若如此反而容易生差错。圣人执要,四方来效,才是经营之道。
此战要如何打,已经不是我关心的事。
然而正当我要步出殿门时,徐澄却叫住了我:“万岁,臣还有一事相求。”
我转过身去,他双手抱拳,正恭谨地作揖。我道:“说罢。”
“臣希望,接万岁的禁卫军神机营一用。”
我这才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望着徐澄道:“哦?指挥使司也会配神机营给大军,你要朕的禁卫军作何用?”
“臣想将六人阵安排在火器之后,以此攻克敌方骑兵先锋。”
我方想同意,却听徐忠道:“万岁,神机营只能一发致胜,决不可充当先锋。”
“何出此言?”我问道。
徐忠剑眉一扬,斜睨着他的儿子徐澄,道:“小儿无知,万岁见笑了。神机营火器虽然威猛,但装填火药甚费时候,如果充作前锋,在装填之时则可能为敌方斩杀措手不及。”
徐澄听了却不慌不忙,只眉峰轻拧,道:“万岁。”
我笑笑:“都是为国事,但说无妨。”
“这正是臣向万岁借取神机营的缘由。臣在辽东时,因火药装填费时之故,常将神机营分作两队前后设,一队射击,一队装填,如此交替射击不止,威力无比。但指挥使司配给的神机营有限,对抗行阵骑兵必不能足,所以才想借万岁神机营一用。”
我听了讶然,半晌无言,还是徐澄反复提醒我:“万岁?”
我深色稍许清明,方道:“锦衣卫密奏,各地神机营皆冷遇,弃而不用,道其只能瞬时制胜,力竭无用。就是如此?”
几位武将立刻撩摆跪下,俯身道:“臣等驽钝,万岁恕罪。”
我冷笑数声,道:“战事危急,这些都不论。诸位起来吧。他日凯旋,该赏的还是要赏。只是往后练兵之时,还是要多听听年轻心思活泛的人的意见。否则,朝廷几十万两白银养着各地神机营,不都填了海?”
我继而转向徐澄,脸上甚有欣赏之色。
原先在我身后的陆云修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打断了我与徐澄的对视,道:“万岁,此时回行宫?”
我点点头,他又道:“真是极好的,臣与天王殿下还有一盘棋没有下完。”
云修有一双凤眼,眼中常似有桃花盛开,我望着他的眼睛道:“云修,朕希望你和赵将军一同去辽东。”
他眼中桃花瞬时一盛,神色偏又毫无波澜,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万岁,借一步说话。”
我颔首,即与陆云修出了勤肃殿,门外早候着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内使,我见一袭银白云肩曳撒御马监掌印阮直正垂手立在当下,便将他召唤过来吩咐道:“一会儿莫忘了将禁卫军神机营的对牌交给徐澄。”
阮直恭敬道是,并未有任何询问。阮直亦是李延吉手下的年轻宦官,李延吉权倾朝野时曾兼任司礼监、御马监、御用监、尚宝监掌印。我继位后,他才逐渐抽离,年轻的阮直得以由提督太监晋为御马监掌印,掌管御厩兵符。他也是内使中以相貌著称者,却因并非中官且少入大内而不得六尚内人们欢喜,声名远不如常常侍奉在御前的吴怀梁。
而但凡李延吉教出来的人,都不会教人太费心思。因而此时我望阮直眉目,心中当下即有了计较。便道:“日下开战后,朕会常居于汤泉行宫。少不得阮先生每日辛苦了。”
阮直立刻长揖到底:“服侍万岁是臣分内之职,必鞠躬尽瘁以报皇恩浩荡。”
我这才满意地笑笑,引云修至养心殿正殿。方摒退了众人,我回身便见陆云修那张容色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万岁,我只是想要您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