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月初,韦尚宫就已经开始准备去汤泉行宫的物品,直至我们临走前的一天才完毕。虽然只去四天,她却为我准备了四五箱衣物,其他东西更是无数。
早在八月汤泉行宫的修缮完工之事,怀梁就曾奉命前往行宫查看,至于皇帝的衣服、妆奁、用器于何处安放,何处下驾,何处起居,何处止歇,均有定法。因而我的东西,也是他一同与韦尚宫整理。
我走出暖阁的时候,韦尚宫正指派着怀梁将一样东西加入我的行李中,我一看,是一块洁白得有些刺目的帕子,心下便知道了。便拦下淡淡道:“这不是大婚方有的规矩么?”话虽这么说出来,也是十分地自嘲。虽然尚是清白之躯,却能将这样的话淡淡定定地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也是房选那样的人方能磨得出的脸皮了。
韦尚宫只得笑笑,道:“万岁与殿下两个人去,备下总是没错的。”
正待说话,外间便有内使低低的声音道:“万岁,东厂郑先生到了。”
我便望了望怀梁,他手里是洁白的元帕,自己心惊胆战地托着,看着有些好笑。触及我的目光,才不迭放下,直起身来步至帘栊边,打起了帘子躬身请进怀恩来。
怀恩穿着绿色圆领,胸缀坐蟒,腰以金镶玳瑁带,是外间宦官入内见皇帝的惯常打扮。因而他便不由地觊觎了几眼怀梁,因为怀梁只穿着一袭道袍常服,只以角带束发侍奉在我身边。一眼之下,亲疏立判。
然而怀恩却很快收回了目光,并没有让我尴尬太久,自附身请安。再转而问起正事:“明日万岁就要去往汤泉行宫了。每日奏折驰送,是司礼监的事。师傅令臣来问一问万岁,奏折是每日一送,还是隔日一送?”
“就不能让朕过几日清静日子么?”我淡淡道。
怀恩转瞬明白过来,躬身道:“是。”
他低眉顺目一时无话,我道:“前日司礼监徐成泽来请安,说起那日菊花宴,在王府外似乎生了些事?”
怀恩又道了个礼,方道:“万岁恕罪,是臣等办事不利。那人是自外城混进来的,因内城多官邸,常有下人和运送东西的作裋褐打扮,因此并未详查。至于携带刀刃,确实……属实。请万岁赐罪。”
我听了,清冷一笑,半晌不作言语,良久才道:“东厂和五城护卫司都是死的么?若不是那个锦衣卫千户发现及时,虽说不至于伤人,惊了当时与宴的贵人,要将朕与天王的脸面置于何处呢?”
我话语中并不见怒意,而是平平静静,怀恩听了却早就跪下叩首道:“臣办事不利,请万岁赐罪。”
我并不与之答话,反而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周遭静默如止。
终于,我道:“罢了,此事也不能全怪厂臣,你且起来吧。”
怀恩才支着手臂起身,额上早已滚满了豆大的汗珠。我略一蹙眉,道:“那狂徒如今关在哪里?”
怀恩并未迟疑道:“回万岁,人是锦衣卫带走的,如今关在诏狱。”
我身边出去的人,大多明白我的喜好,听怀恩如此吞吞吐吐,心下便有些不喜,依旧蹙眉道:“朕不过是问你几句话,何止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