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御驾奉汤泉行宫的日子,定在十月望。
在此之前的日子,天王殿下于金陵王府连续举办了两日的菊花宴。遍邀朝中才俊、名门闺秀。第一日宴上,已故的惠王世子前妻谢氏邵雅,作艳歌行之舞,雅艳一时为京中疯传。房选甚为赞许此事,称雅致风流有林下风气。京中才女钱慧亦作诗褒之。
第二日的宴会,并未因皇帝亲临而冷清雅兴。我着便服梳髻驾临,并且免去所有人的跪礼。房选亲自以琴奏陆云修所谱新曲“长廷”,容色明艳的云修以南箫和之,声动京华。天王殿下与茅山陆云修的合奏,在之后的数十年都成为当日与宴者追慕的场景,并且终成绝响。
而陆云修的才色,在房选亲力亲为的极尽铺陈之下,以天神降落凡间的姿态出现在京城勋贵面前。
那些高门贵女虽极力维持着矜持的姿态,却仍不住向人群中投去盼慕的眼神。我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戴着网巾的房选依旧穿着石青色的道袍,抚琴的姿态专注而清华。他的风仪并不全在容貌,即便单单一个背影,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皑皑天山雪一般的清冷与高贵。近年以来,他已经很少穿白,常服总以石青、玄墨二色居多,正合乎他宽融与深浓的气质。这样的房选,虽然甘为陪衬,亦难掩其如冰壶秋月一般令人仰望的人格魅力。
而立于他身边吹箫的陆云修面如冠玉,一袭白衣,戴玉冠。虽是最简淡的颜色,然而云修之艳却仍是能凋尽三月花的样子。他置身于遍地黄花之中,却丝毫不能掩去他明艳的色彩。
房选因为我丈夫之故,并未得到年轻女子过分的关注,我反而是好笑地以手在清莲面前晃了两晃,笑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清莲这才回神,脸庞如同粉梅一样的颜色,讷讷道:“陆大人太好看了,妾才一时看呆了。”说罢伸了伸舌头,道:“也是在天王殿下身边,才能这样好看吧。”
我笑而不语,身畔的钱慧道:“万岁也莫她,到底还是女孩儿,就是我们这样已嫁了人的,也不由看住呢。就是古时潘安、卫阶,恐怕也不会比陆大人还美了。”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淡淡望向房选身边的陆云修,却终于不能为他而停住。在我看来,无论陆云修多么美丽,他身畔房选总是那样高远杳然的姿态,仿佛能够包容一切。这样的男人,才是我最为欣赏和爱慕的。无论是少年时,还是现在。
哪怕终其一生,我们之间也只能维持此种高岸深谷的感情。
却终于只是对着钱慧笑笑,道:“朕早知道,儇儇喜男色。放心,朕决不告予宋阁臣。”
钱慧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鲁之亦喜观女色,然而我们之喜均是如待名画古牍一般的欣赏,又有何不可呢?”宋顾庭字鲁之。
“朕是辩不过你,你若喜欢,朕一会儿将云修召过来令你仔仔细细地看就是了。”我接过身边怀梁递上的手巾,自己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沾染茶汤的指甲。
闻言,钱慧却不动声色道:“许多时候,美好的东西,远观方能见其妙处,近了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看了。臣妾谢万岁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