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但就在这天晚上,西弟小漾却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首先是齐文允舅舅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你要知道,你是怎么才得到这份工作的。你还没有转正,学校的罢课,你千万不要参与。我不是因为害怕受到你的牵连才打这个电话,上面已经在开始展开调查……’
“西弟小漾感到莫名其妙的,想:‘他怎么会害怕受到我的牵连呢?’口里笑说:‘这个,舅舅你放心,我根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无论你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都不能参与。’齐文允舅舅说。然后是齐文允舅妈的电话,又是齐文允姨妈的电话,光是事情的严重性说了不够,还把陈局长和刘副局长对她的关注和莫大的恩情说了出来——仿佛只要是他们当面对她表示一点关心,她就应该受宠若惊。
“‘那不是因为我通过你们送了他们那么多钱的东西吗?’西弟小漾心说,对齐文允的舅妈姨妈一定要她承认这么大的恩情很不舒服——当然也是要她承认他们做舅舅舅妈姨妈的恩情,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陈局长和刘副局长怎么可能会收她的礼,怎么可能会对她表示这么大的关心?但不管怎么说,长辈的话还是一定要听,所以她只能笑着说:‘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放下电话,心里却非常恼:‘如果你们真是关心,为什么齐文允的案子没有一个人用心?如果你们真是关心,能够为齐文允和婆婆出出主意的话,齐文允和婆婆也不至于这么孤立无援,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把这副担子交给我,我也不至于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想起建房纠纷和齐文允被冤枉一案,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
“第二日早上西弟小漾去学校,感觉有些异样:老师们似乎不再那么热衷罢课了,有一些已然开始上课。她问了一个老师还要不要罢课的事,那老师说:‘不知道。’
“然后另一老师说:‘算了,管他加不加工资哦,上课重要。谁叫咱们从事的是这么特殊的工作呢?课落下了没人给你埋单,到后面还是要自己赶。’
“西弟小漾正有这样的顾虑,听了不觉高兴地说:‘是啊,课落下了没人给你买单,到后面还是要自己赶。’但是在下第二节课时,却听到广播声在响:‘通知,通知:请所有老师马上到会议室开会,请所有老师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又是怎么了?’和老师们一起往会议室的时候她问。
“‘谁知道呢?’有老师说。
“‘可能还是工资和罢课的事情。’那提出过让学生自习不上课的老师说。
“果然,坐定后,吴校长说:‘因为昨天老师们的事情影响很大,已经传到了市里,县里昨天是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经县里几位领导研究决定:从明年的三月份开始给我们补加……’
“‘意思就是说前面欠下我们的一年多的工资就一笔勾销了?’那提出过让学生自习不上课的老师打断吴校长的话说。
“‘可能是这个意思。为预防老师们不服,还要再继续罢课或闹到上面去,他们给在职的每位领导和普通公务员下达了命令,那就是无论如何必须说服是自家亲戚的老师不要参与任何形式的罢课、游行和上访活动,否则要遭受到连带责任。’
“‘这天下哪有这样荒唐的事?只允许他们得利,却不允许我们分一杯羹。如果说县里财政紧张,公务员和我们一样不能补发,我一句话没有说的!’那坐在操场上历数公务员的种种优厚待遇的老师气愤和激动地说,接着整个会议室沸腾成一片。
“‘老师们先不要激动,先听我说!’吴校长似乎有些生气,但很快转移成苦口婆心是为老师们好的语气,‘目前的情形是这样的:如果他们自认为的工作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人不服,一定要往枪口上撞,那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抓人!从昨天上午开始,已经是每八个小时都有人整装待命!所以老师们啊,一定不能再意气用事啦!遇事一定要冷静!’
“老师们安静下来,先是一种吃惊,好像在问:‘抓人?’然后就变成了真正的宁静,很仔细地倾听:‘现在的情况是,老师们不仅不能罢课,就是已经罢课的事都不能承认!因为上面已经在对这件事情展开调查——我今天喊大家来就是这个目的。如果有人问起昨天的事,就说我们只是在操场上议论。一定要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是自己信得过的家人,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更不能说是谁带头的,谁在现场说了什么。我今天开会说的这些,都不能向外说出去……会议结束后,老师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该上课的上课,该备课的备课,该批改作业的批改作业……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是答应给我们加了,虽然加得有些迟,有些少,但总比一分都没有的好。’
“老师们不再说话了。西弟小漾终于明白齐文允的舅舅姨妈们为什么要那么关心地给她打电话了,也终于明白今天早上老师们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乖顺了。
“‘算了,现在是公务员的天下,能给你一点算不错了,闹什么闹哦!’站起来要走的时候,一个女老师说。
“学校终于决定不再罢课了,西弟小漾倒也觉得安定了许多。不久,法院开庭。因为刘明远只是替她写了一份诉状,并没有收她的钱做他们的代理律师,所以没有出庭。出庭的就只是齐文允的舅舅姨妈和齐文允的几个当天没什么事的朋友。西弟小漾也是事先和老师们调的课——否则根本没有时间。但是让西弟小漾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西弟小漾他们有理,证据确凿,那个叫张诏宝的主审此案的人却总是闪烁其词,支支吾吾替被告开脱,最后竟以临时有急事为由,说择日再审,如果有需要,这期间他可以作为中间人为双方调解,和平解决,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西弟小漾和其他旁听的人一头雾水,唯吴大海和他的女人趾高气扬地离开。
“‘不用说,他一定是收吴大海的礼了!或和郭老黑通气了。’齐文允的姨妈说。
“‘他说择日再审,是不是等着你们也有所表示?’齐文允的一个朋友问。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反正我是从不参与的。’齐文允的舅舅说。
“西弟小漾的婆婆叹一口气,回来后对西弟小漾和齐文允说:‘这件事就看我们的了。我们也没有多少亲戚朋友在哪里,有的这些亲戚也不像是亲戚。如果有人,我们就去找张诏宝走一走,把情况说给他听一听,要是没有,就等着看他怎么判了。’
“西弟小漾也很生气,说:‘就算是,我看他又能偏颇到哪里去!要是不公平,我们还可以往市里告去!’
“‘说这句话不过是为了自己安慰自己。’婆婆说。
“‘往市里告下去,你有什么人?’齐文允问。
“西弟小漾知道,他们压根就对打官司没信心。齐文允辗转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带他们去的人,如此一折腾,又花了几千块钱。
“这天,齐文允从法院回来,突然发自内腑地对西弟小漾说:张诏宝是真的为他好——‘你起诉他房子的事,他接下来起诉你伤人的事,扯来扯去扯不清楚,这对谁有什么好处呢?我可是听说了,你把他女人打了三处轻伤,如果他要是真告起来,你是要被判刑的。房子的事对他影响不大,他顶多是继续承建,不会退钱给你的,但是如果两家关系都不好了,他在质量上还会有保证吗?可是如果他起诉你,你被判了刑,影响就大了,首先坐牢受苦不说,工作上都没有保证。’
“西弟小漾工作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被张诏宝喊去了法院,非常生气:‘原来你给他送礼,送来的竟是这种结果!你又没有打她,是她自己男人抡起你甩时把她撞伤的,为什么要判你坐牢?难道法院的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我也像这样说了,但是他说了,这年头,打倒的不如赖倒的,所以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他又问我:你要是没打她,为什么还去医院照顾她?’
“‘那是因为被郭老黑他们胁迫的!’
“‘胁迫的?你有证据吗?’
“‘那照你这么说,这官司也不用打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以为官司好打?打官司就是打关系,打金钱!我们有什么关系在哪里?’然后打电话给他母亲说:‘张诏宝说了,只要我们把十二万后续款拿给他,让他继续承建,打人的事一笔勾销。这次是由他出面,以法院的名义。’
“西弟小漾说:‘怎么又变成了十二万?我们签约的总数不过三十万,前面已经给过他们二十万,怎么还要十二万?’
“齐文允说:‘现在物价上涨,他可能要多要一些钱去买材料。他们说,装修比前面还更花钱呢!’
“‘既然如此,那前面我们给他的钱呢?他根本没花那么多钱,那些钱又到哪儿去了呢?他一次又一次对我们说怕物价上涨,要我们多拿钱给他把材料买放着,我们拿了这么多钱给他,他买的那些材料呢?’
“‘他不敢对我们说实话,实际他是把钱和材料都用到白杨那边的工程了。你也知道他没有多少钱垫资,所以承包不了多少工程,这次是好容易承包到一项工程,所以就把我们的钱和材料用到了那边的工程。但是他对张诏宝说,只要我们这次把钱给他,他绝不食言,他一定给我们好好装修,我们要什么样的墙砖、地砖、门窗、护手,材料由我们自己定!工程结束后多退少补,绝对不会多要我们一分!’
“西弟小漾说:‘看来,你还真是理解他们,真能为人着想啊!我们上的当还不够吗?这世上有这样的事吗:工程还没有完,我就要把所有——还超出去的钱给他,这样的话和这样的事你们也信?’
“婆婆说:‘这样也可以,由法院出面。我们如果连法院都不相信,还能信谁呢?只要他能好好地把房子建好了,我又何苦为难他呢?’
“西弟小漾寒心地大叫:‘你们要是把钱拿给吴大海,吴大海会继续承建,我愿折断我的一只手臂!你们难道没有想到,他本来是要敲诈我们十万的,现在变成十二万了吗?’
“齐文允说:‘那你是要看着他们把我弄去坐牢了?你好去找别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西弟小漾问。
“‘什么意思?就连张诏宝他们也都知道你和刘明远不同寻常的关系。你还把我当傻子!’
“原来张诏宝把齐文允叫去说的还不只是以上那些话,还有诸如:‘你小子有福气,娶了这么个漂亮女人。但如果是你被判了刑,坐了牢,她还会跟你吗?只怕还没有等到你进去,她就已经投怀送抱到别的男人怀里。别说是她,到时恐怕孩子也不会认你这个父亲,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知不知道他是在离间我们?好叫我们唯一的法律支援远离我们?’
“‘那么目的呢?动机呢?我是给他送了礼,他才说出这些肺腑之言!之前你怎么没告诉我他是单身?他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地帮你却不愿收钱?’
“‘他是不是单身和我要咨询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愿意收钱那是因为他认为根本没必要做我们的代理律师出庭!’
“‘总之,我不会再听你的,你也别想再去找刘明远!’
“西弟小漾知道他是被无端的恐吓和伪善的好意蒙蔽住了,不由心头悲凉,一声叹息。但尽管如此,在他一意孤行,要前去和他们谈判的时候,她还是声嘶力竭地企图阻拦,末了,流下两行泪来,凄惨地笑说:‘看来一个家庭和一个国家的灭亡一样,都绝不是单方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