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接近十二点钟的时候,齐文允回来了,说:‘我现在就去银行把钱取出来,他们还在法院等着呢。说好了,三天之内开工,五个月之内完工。’
“西弟小漾没有搭话,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存折后急匆匆地离开。因为心底悲凉,他再回来时,她也没有问具体谈判的情况,也没有看调解书。齐文允自己把调解书往抽屉里放了,出来后轻松地躺在沙发上。她是多么希望他是正确的,自己是错误的啊!
“然而三天过后,工地那边却没有动静,再等了三天,也还是没有动静。齐文允开始着急起来。法院那边张诏宝打过来电话:‘我们都被骗了!刚才吴大海打电话过来说他是不会再承建了,这十二万就当是赔偿给他女人的医药费和营养费。’
“西弟小漾听了,犹如死的一般。齐文允颤抖地对着电话低声怒吼:‘那你要给我一个怎样的说法?’
“对方稳操胜券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叫他把这笔钱吐出来!’
“不久,张诏宝又打过来电话:‘我已经对吴大海说了,他要是敢不承建,我就喊城建局的人去核算,叫他把多余的钱吐出来。他答应承建了,说过两天开工,他这两天正在白杨那边忙。’
“齐文允松了一口气,说:‘他还是怕法院的人。’
“但西弟小漾知道,这根本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这样一来,问题反而更难办了。果然,又是三天过去,工地那边根本没动静。里面的工人倒是住着,只不过是去别的地方做工程。齐文允再一次拨电话过去,张诏宝只是说:‘我再问问。’然后就没有音信,连手机也设成呼叫转移。
“‘看来他也是无能为力,被骗了。’齐文允说。
“‘只是他当初就不应该信誓旦旦向你保证!’西弟小漾的婆婆从安顺赶回来,‘如果这件事连法院都解决不了,我们还找谁去?’
“‘没那么便宜!’西弟小漾愤怒地说——她虽然愤恨丈夫和婆婆相信别人而不相信自己,但更愤恨的是这些人合起伙来骗他。‘我非得要每天都跑过去问。既然是由他出面调解的,我就找他。我想他不至于为了躲着我,连班都不上吧!’
“‘既然是这样,那以后这件事就由钟凝出面。你照旧上班,不能再请假了。你看你这几天,人都瘦得不像个人。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可怎么活下去?’
“西弟小漾这时已听不进她的哭声,对齐文允说:‘去把你的调解书拿来,我看上面到底是写了些什么!’
“齐文允知道是瞒不过了,把调解书拿来。
“西弟小漾不看还罢,一看,顿时气得不行:‘你怎么反倒承认了是自己的不是?是因为我们没有好好合作而导致的建房纠纷?’
“齐文允说:‘他们就是让这样写的,否则怎么调解?张诏宝说随便认个错也不痛,只要能把这件事圆满解决。’
“‘圆满解决?那为什么上面不提违约责任,追究的方式方法?还有,他们不是以你拿十二万让他们继续承建、他们就不再告你故意伤害一案为交换条件的吗?为什么上面也没有这一条?’
“‘张诏宝说,他替我们调解的是建房纠纷一案,那件事不好写在上面,大家口头说好就行。至于违约责任,吴大海说除非他以后不在社会上混。我本来是要提的,但是他们那边的人叫得凶,我也就不敢再提了。’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们去了很多人?你不是说只允许当事人双方去,连家属都不允许吗?’
“‘张诏宝是像这样对我说的,说人多去了肯定谈不成,说我要有自己的主见,因为毕竟这件事是关系到我自己的切身利益。我没想他们那边去了那么多人。’
“‘有哪些人?’
“‘有吴大海、郭老黑,还有乌拉圭、宋世仁那一帮流氓混混。我刚一进去,看到他们都胆怯了。’
“西弟小漾明白,这次谈判其实就是对齐文允的审判,本来就算是吴大海一个人到场他都会害怕,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
“‘可怜他一个人在那里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回来竟还不敢讲。’她叹息了一句:‘你这和白白送给他们十二万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西弟小漾用所有课余时间去法院。一次去找不到去第二次,二次去找不到去第三次。在她杀了个回马枪终于遇到张诏宝就在办公室里时,她简直恨不得把他杀了。见她进来,不等她说话,张诏宝就拨通了吴大海的电话:‘你到底哪天开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一个人总要守点信用才行,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生意!齐文允的女人现在就在我办公室里!’
“吴大海说:‘我现在这边正在抢工程,脱不开身,可能还要一个星期时间。’
“张诏宝回过头来无可奈何地对西弟小漾说:‘还要一个星期,再给他一个星期时间。’
“西弟小漾说:‘你没听到他说的是可能还要一个星期?这可能二字谁能说得准?再说,就算是他这样说了,一个星期之后还是不开工,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张诏宝支支吾吾地说:‘这次,这次如果他还是不开工,我就喊执行局的人把他搬出去,然后再请城建局的人来核算,叫他把多余的钱退还!’
“西弟小漾叫了一声:‘好!我就等这一个星期!’说完气冲冲地出去。
“不过她自以为自己厉害,却远没有他们背后操控的人掐算得准。下午她刚到学校,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她原以为还会是石警官,因为他说过就算是齐文允没什么大的过错,他也会因为破坏治安条例被罚一笔款。但是在她进办公室时,看到却是另外一个人。
“‘魏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魏忠就是上次齐文允喝醉了酒在酒吧撒野把齐文允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的那个人,是齐文允母亲所认一个姊妹的侄子,说起来还有点亲戚关系。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齐文允经常喝醉酒的缘故还是怎的,他特别看不起齐文允。
“‘现在是由我来接手这个案子。刚才打电话通知你来的人就是我。’魏忠说。
“西弟小漾忽然感觉不妙起来:‘他是知道齐文允有喝酒闹事的行为的,他该不会认为一定是齐文允打的吧?’
“‘你叫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西弟小漾依旧很平稳地问。
“‘是这样的:刚才一个叫吴大海的人给我打来电话,要求尽快把你们两家的案子了结。’
“西弟小漾一听就大骂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泼辣:‘这个浑蛋!我今天早上才去法院追他建房,他今天下午就给你打来电话!你知不知道他骗取了我们十多万的建房款,房子不建,还喊了大批的工人占据着住在里面!’
“‘知道。但这是另一码事。’
“‘另一码事?从这件事上难道还不可以看出他们的为人?你难道还愿相信他们?那我是否应该相信你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情?’
“‘我当然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情!’魏忠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这就要看你们的态度了。虽然从目前来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齐文允有犯罪的事实,但那天齐文允喝醉酒后上门闹事是真,事发当时有很多居民和民警都可以作证。所以无论你怎么说没有打她,想要一点责任都不负,都是说不过去的。我的意思是医药费各付一半,把这件事了了算了——其实医药费也不多,我刚才问过了,也就四五千块钱,何苦为了这点钱纠缠不清,整天弄得个心里不安逸。’
“西弟小说:‘你以为才是四五千块钱?我们已经为她付了将近万把块钱!那四五千块钱是她能出院还不出院自己在医院里花的,也不知道是给谁开的营养品。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同意,就当是我不小心丢了几千块钱!但是你要喊他们拿出正式的发票出来。’
“‘这个是一定,我绝对会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西弟小漾出来的时候想:‘等我把这件事平息了,再去追究你房子的事情。’
“不过西弟小漾自以为聪明,到底还是幼稚了,第二天魏忠打过来电话:‘吴大海那边又不同意了,说还是要告他故意伤害罪,追究刑事责任。’
“西弟小漾不由好笑,又着实气恼:‘他要告就让他告,我还要告他诈骗罪呢!’
“魏忠说:‘你不是他对手的,他后面有高人指点。’
“西弟小漾说:‘我何尝不知道他后面有高人指点。’内心却是痛苦到了极点。
“第二天下午,魏忠又打来电话,问齐文允哪一天回家,要他亲自去一趟。西弟小漾说:‘既然吴大海坚持要告,那就让他告吧,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魏忠说:‘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你代表不了他,所以你还是喊他亲自来派出所一趟。’
“星期五的下午,齐文允刚从乡下回来就被叫去了。魏忠说:‘你最好还是找人或者是亲自去和郭老黑好好谈谈,其实吴大海自己并没有什么主见,完全是听他的。他催这个案子催得紧,如果你们还不能达成一致解决问题,我就要往上报了。到时逮捕证一批下来,后悔都来不及。’
“齐文允近乎哀求地说:‘问题是我真的没有打她!’
“魏忠不耐烦地说:‘你不要再给讲打不打的事,你打了也是打,没打也是打,她的伤情鉴定就摆在这里!’然后又嘀咕了一句:‘你喝醉酒过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
“西弟小漾不解地问:‘你们好像每个人都在强迫他认罪?如果我现在自残,受了伤,说是你打的,你认吗?你们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是齐文允打的?’
“魏忠说:‘他们可以喊假证人!’
“西弟小漾更是觉得不解了:‘假证人?那你们公安是做什么的?明明知道是假证人,也认可吗?’
“‘问题是我无法确定他是假证人,就算是我知道他是假证人!我说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了,谢谢你。’齐文允说。西弟小漾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当天晚上,齐文允把家里的舅舅姨妈们喊上,商量该怎么办。齐文允的姨妈说:‘怎么办?我看你们是活该!一件事情未平一件事情又起!而且是连连上当!当初如果是喊徐振华来建这房子,如何会闹出这些事情!’说着又把西弟小漾的婆婆大骂一顿。
“‘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当初又怎么会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说来说去都是欺负我们家里没人。’西弟小漾的婆婆说,只差没有作揖求饶。
“‘现在只有喊吴书国去和他谈了,’齐文允的舅妈说,‘虽然他只是个开车的,但他有个兄弟在市里任副职,和郭老黑那边多少有点亲戚关系。’
“商量决定后,齐文允的舅舅虽然是万般不愿意还是带齐文允和西弟小漾去了吴书国的家里,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吴书国听后,当场就骂起了人,说:‘这狗日的郭老黑,就该拿去枪毙!’答应第二天去,星期天给他们消息。
“隔天,齐文允的舅舅打来电话,说:‘付全部的医药费都不行,要六万,说一处轻伤两万,三处轻伤六万。吴书国也是尽力了,没办法,说不听。要不还是让钟凝去找找蒋权,他或许说的话会听。’
“蒋权?西弟小漾这个时候才想起还有个蒋权。可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了,他还会在意他们之间的情分?没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去。她陪胡芳玫老师在厨房里做事情。胡芳玫老师说:‘说起来,这个郭老黑和我们还是家乡人呢。但是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总是帮人,他总是害人。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坏,我们哪个人都说不听。不过看一下蒋权打电话过去问问,看能不能说听。’说着转向蒋权,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
“蒋权不是很敢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说:‘前天我给他打过电话的,叫他收敛一点,做事情不要做得太绝,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但是他不听,说他的事情不要我操心。’
“‘你看看,哪个人说话会听?他好像觉得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了,天是老大,他就是王二。’
“西弟小漾尴尬地出门,感觉自己的什么尊严都没有了。她回家,把情况说给各亲人听,齐文允的姨妈说:‘既然求饶都不行了,只有硬碰硬。我就不信,他真能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