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那九岁大的女孩就嚷着要买灯笼和蜡烛了。每年中秋我都会挈妇将雏阖家到邻近的海心公园赏月观灯。是夜,天宇湛蓝,皓月当空,玉蟾滴露;公园里,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四处游逛,孩子们在旷地上摆开烛阵,烛光组成各种图案,编织出心中美丽的幻梦。那摇曳的橘黄色的小火焰,映照着孩子们一张张欢愉的笑脸。于是,我的思绪便轻轻地飘扬起来,飞回故乡,飞到那似乎十分遥远的童年……
故乡的中秋夜,月凉如水,洒了满院的银辉。院落里的瓜棚上,攀缠垂拂着枝蔓缨络,宛如一缕缕袅袅的绿烟。瓜棚下铺着竹榻,摆着茶几,擦拭得乌光发亮的漆盘里,盛着花生米、红枣、冬瓜糖,那在平日是难得一见的,今夜,大人们可真是慷慨施予了。我和一群小伙伴围坐在一起,拍着手唱起福州童谣:“月光光,照门户;月姐做媳妇;嫁哪里?嫁下渡……”
母亲燃起几枝香走到院中,面向南天,揖了几揖,然后把香插在装着米的洋铁罐里,嘴里还喃喃自语着。我知道,她是在遥祝远在南洋的外公外婆,这是母亲每逢中秋例行的仪式。
“妈,外公外婆听得见吗?”
“听得见的!”母亲虔诚而自信地说:“那年,月缺的时候,他们乘着月亮船走了,你外公说,‘月圆的时候就回来团聚’。你看,圆圆的月亮正从天边滚来了哩,他们惦着我们。”
其实,外公他们去了异国几十年,从未回来过,后来音讯也中断了,至今不知是否尚在人间。
“妈,你哭了哩!”
母亲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去吧,上别处玩去吧!”她一面拭着泪,一面走向里屋。
少不更事的我们,便像获得赦令,雀儿般飞出院门,奔向月光下的田野。乡间有个风俗,说是如果把中秋夜摘的南瓜塞进新婚夫妇的被褥里,新人就会“早生贵子”,种瓜的乡亲明知夜里南瓜会被偷,也不在前几天就把瓜摘尽,而会特意留几个,让孩子们换两只红蛋、一碗线面,解馋开心哩!于是,我们瞄准了一个搭在池塘上的瓜架,你搀我扶地攀过去,正欲下手,“哗”的一声,瓜棚坍了,伙伴们纷纷落水,大伙一时兴起,干脆在池塘中游个够,搅乱了一池星月。
当我们这群“小五福”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刚才的一个个英雄都变成了丑角——抹着鼻涕擦着眼泪,大家不是头上吃了父母飨以的“炒板栗”,就是屁股吃了“竹炒粉”……
时光荏苒,及至中年我也做了香江客,但故乡的往事却像金子般留在记忆的长河里,历时愈久,愈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