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装腔作势吓吓这不知进退的丫头,这样一激,倒真生了大气,握着藤条的手捏得吱吱作响,“好啊,你真是出息了!若再不说,休怪我狠心!”静默片刻,漪澜仍是不语,小沪一藤鞭抽在她身上,她只是闷哼一声,就是不松口。接连着又是几鞭,碧沁及一众绣娘皆上前相拦,挡住藤条,“小沪姐,就饶了她这回吧,她知道错了的!”“你们让开,谁帮她求情,我照打不误!她这样不学好,留着也是祸害!”
几鞭下来,她背上已隐隐露出血痕,碧沁实在看不过眼,“不要再打了!她出去并没有做坏事!”漪澜忍着痛,“不要说!”小沪停下手中动作,“碧沁,你知道她昨日是同谁出去鬼混了?”
碧沁望了眼半跪在地上的漪澜,终下定决心,“澜儿昨晚是被大学士府的高公子骗出去的,还……还受了欺负,姐姐你不能再打她了!”复又上前扯下漪澜左肩,满布着青紫淤痕。小沪蹲下身仔细瞧了瞧,见她背上更是不堪入目,“禽兽!简直太过分了!你告诉我,是谁?”
漪澜紧咬着牙关,只是伏在地上捂着头,“我不想说,小沪姐,你打死我吧!他是个魔鬼!”小沪无法,只好先吩咐绣娘将她送回卧房,只留下碧沁一人,“记着,要上最好的金疮药!”手中藤条被甩到一边,静默了半晌,她撩起袖管问道,“我只留下你一人,怎么,还不对我说出实情么?”碧沁四下打量了一番,方小心出声,“澜儿回来的时候,妆容散乱,我替她更衣,发现亵裤上全是血,追问之下她方告诉我,昨晚高公子差人来传话说要邀一众好友宴饮,让澜儿去作陪,可是澜儿到的时候,别苑里根本没有设宴,她本想回来,却被高公子留下一杯杯地灌酒,然后,然后就……”
小沪一掌拍在桌案上,“明知有古怪,却不果决些赶紧回来,一心想要攀龙附凤,如今受此凌辱方才知道后悔!”“姐姐就别再数落她了,她在别苑被那禽兽玩弄了一晚上,回来却一个字都不敢在大家面前提起,就是怕小沪姐你担心,也知道姐姐你嫉恶如仇的侠义性情,咱们都是小人物,吃了苦受了罪也只有往肚里咽的份,姐姐只知她爱攀附权贵,却不知她从小被买入青楼受尽旁人欺凌,只是想要托身富贵人家,让人不会再瞧不起她啊。”
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半角丝罗渴望托与乔木罢了。念及此,她便打发了碧沁下去,自己则来回摸索着藤条,生出一计来。
所谓锦衣夜行,便是小沪如今这副装扮了,身上墨色锦衣腰身紧束,一看便知是好料子了,加之一双同色长靴,端之巾帼不让须眉,如此走在夜黑小巷里,既隐匿却也俏皮不似寻常鸡鸣狗盗之徒。大学士高斌的别馆坐落在城北京郊,其长子高詹砚与傅恒一般的年岁,却整日躲在这行馆中沉溺于声色犬马,只倚仗慧妃恩宠赐了个翰林院行走,也只是挂了个虚衔。
今夜他许是饮多了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之上,两边各搂着名妆容艳色的女子,衣衫半褪,俨然方行过云雨之事。小沪自檐上穿行而下,蓦地闯入屋中,第一招便掩灭了烛火,几个箭步至床帏前,拖起高詹砚便是一顿毒打,他连声喊道,“你是何人,竟敢夜袭本公子!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小沪听此愈发火大,一脚便踹向他两腿间,疼的他哇哇直叫,“让……让本公子查出来,定不会放过你!”
小沪冷哼一声,迎面又是两巴掌赏了他,直到外边人声渐起,便知是逃出去的两名女子引了护卫来,她方一脚将那禽兽踹至榻上,跳窗而去。
将无耻之徒一顿暴打回来,小沪味口大开,大半夜的一人独坐屋内,肥鸡美酒好不自在。这边高詹砚平白受此大辱自是不肯含糊过去,适逢家姐慧妃宣诏入宫,便更是得了机会一番牢骚。宫中囊色万千,他平素进宫便不消停,更遑论今日皇后设宴款待众臣亲眷,自是渔色更甚。
方过贞顺门便命家仆放下了轿辇,并不让旁人跟着,独自己一人向景仁宫方向去。隔着重重花影,远远瞧见一杏色旗装的女子身影,身量高挑,行走处步步生风,窈窕绰约,头上大拉翅垂着参差金色流苏,燕尾髻上一颗东珠在阳光下泛着暖暖微光,花盆底鞋在鹅卵石上踏击出声,直勾得他紧随而去。使出惯用的伎俩,拾起一颗石子扔了去,若说别的这位纨绔公子倒是不行,只这一样,例不虚发。
雨棠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高詹砚便快步迎上去扶住她的双臂,甚是怜香惜玉,“姑娘小心!”还未等她答言,他一双手便向腰际滑去,正欲勾起佳人下颚,被雨棠双手挡住,“起开,请放尊重些!”
“放肆,还不放手!”弘历携一众宫眷诰命自西六宫而来,恰逢此轻狂之举,顿时雷霆大怒,高詹砚见是天子,慌忙撒手跪下。女眷里不乏从前宫中的老人,心知这位棠福晋与少年天子的一段情缘,当下便知慧妃这位胞弟是断断没了后路了。庄福晋扶过自家儿媳,四下为她理了理衣裙,“棠儿莫慌,有额娘在呢,皇上会为咱们做主的!”
乾隆背在身后的手将辫穗几欲捏断,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竟被这样腌臜之人轻慢,“来人,将他拖下去,杖责一百!”天子一声令下,侍卫即刻上前锁住轻狂之徒,慧妃见此也顾不得何仪态,一同跪下道,“皇上,弟弟他只是一时糊涂,并不知棠福晋乃是傅大人的夫人啊,请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罚弟弟轻些吧!求您了皇上!”乾隆并不答言,慧妃复又向雨棠道,“棠福晋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回吧,我保证,回去之后一定让父亲重重地罚他!”
她身在妃位,却肯在众人面前纡尊降贵为胞弟求情,全然不顾颜面,也令雨棠有些动容,遂踱步至皇帝身旁盈盈一拜,“皇上,今日之事雨棠已不想追究,况且不知者无罪,请皇上网开一面吧。”弘历只是瞧了她一眼,“棠福晋日后进宫身边也该有人随侍着才是,也罢,既福晋都为你求情了,下去领个二十大板,回去将此事说与你父亲听,任他处置吧!”
高詹砚连声谢恩,由慧妃陪着领罚去了。皇帝一时也觉无趣,命各宫眷诰命各自玩笑取乐,自己则回乾清宫去。御林军都尉哈其生的夫人仗着自己夫婿在御前说的上几句话,素来就极嘴碎,与另几名夫人酸道,“真是闹发大了,今儿这事若是传扬了出去,不知又要牵扯出多少风波,我说棠福晋,日后进宫可得小心些,您的安危,不知多少人都挂着心呢!”
庄福晋轻咳了声,一手挽着自家媳妇,“诶,这都入冬了,御园里的嗡嗡之声仍是如此嘈杂,我们棠儿生得可人疼,有些个低门小户的,想还想不来呢!”哈夫人听此,一张脸变了好几个色,跟乌眼鸡一般情状,直令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