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诰命宫眷们眼头都是极亮的,哈其生再受重用,也不敌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即刻便离了哈夫人,簇拥着富察家这婆媳俩游园赏梅,好不热闹。雨棠经过此事,心中仅有的对那日验身之事的不快也一径烟消云散了,只默默挽紧了自己婆婆的手,相视一笑,“额娘走慢些,冬日里路是极滑的。”
慧妃一路扶着自家胞弟回宫上药,止不住地娇蹄,“你这个作死的,干什么不好偏去招惹他们家的人,那傅恒可是同咱们皇上穿一条开裆裤的情分,也是你这不入流的胚子得罪的起的?平日里你怎么拈花惹草的,父亲都替你收拾了,你若再不中用些,来日父亲失了势,又有哪个能保得了你,这后宫里的女人个个人精似的,冷不丁冒出个舞娘歌伎的 ,就断了帝王恩宠,你哪里又知道我如今的苦楚!”高詹砚顶着满身的伤,因是粗人,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莽撞道,“又是哪个狐媚子同姐姐争宠了,让我去给他点颜色瞧瞧,也让她没脸!”
丽筠又是气又为他好笑,“你看看自己如今这大花脸,还能让谁没脸!出去了好生跟着父亲做学问,也从个正经差事,别惹皇上讨嫌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千恩万谢了!近来我也听了你不少事,男子汉大丈夫当忍则忍!”高詹砚负气地一挥衣袖,掉出个翠生生的耳坠子来,一瞧便是女子饰物,慧妃俯身拾起,“这又是哪个姑娘沾在你手上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还没得手呢,就先被打了一顿,只知是个女子,正让小厮们四处寻着呢,若找到了,有她好受的!”她只将耳坠子拢进了袖中,“你就消停几点吧,这个呀,我先替你存着,你什么时候办件好差事给我瞧了,我便给你!”高詹砚虽有些气恼,长姐在上,也不敢造次,只得悻悻而回。
回府的车驾上,婆媳俩拢在一处相谈,雨棠想了会子方开口,“额娘,今儿在宫中的事儿,咱们回去就别再傅恒面前提起了吧!也免得又是一场风波。”庄福晋见她这样体贴人心,自是赞同的,“原以为他如今大了,办事更老道些,只是近日你回府后,猴般的性子越发回去了,也亏得你也是个识大体的人!”
一路原聊得再开心不过,临进家门前,庄福晋方犹豫地开了口,“棠儿,你且说句实在话与为娘听,你与傅恒,如今可确实……当真有了夫妻之实么?”雨棠一时止步,又不好欺瞒长辈,“媳妇不敢欺瞒额娘,最近身子总不大好,还不曾。”
福晋面上略有些失望之色 ,“你别怪额娘婆妈着急,你也知道,荣儿如今已是二胎了,你与恒儿本就蹉跎了三年,也该让额娘抱抱孙儿了,你说是也不是?”雨棠只得连连点头,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方得体,只是默默。
因着今日一早朝上叫的大起,父子俩自前朝一道回府,李荣保道久未与儿子对饮,便邀了晚间一处用饭。宫里头的人常日无聊,生的嘴碎,御花园中之事婆媳俩欲瞒着,岂料傅恒出了军机处早已听得了风声,心内素日瞧那高詹砚不上,如今遭遇此事,碍于身在辅位,也不好任意挟私报复了去,况当今圣上明面上维护自家妻子,也难免有些闷闷。
雨棠见难得的家宴,自是亲自布菜摆著,为公公与丈夫斟酒,“今日愈发天冷了,你与阿玛多饮几杯热酒吧,我再去烫一壶来。”李荣保听了很是受用,却又心疼儿媳,“你且坐着,让底下人去做吧,没的白白去添了风寒。”雨棠既已起身,正欲回了他,傅恒却兀自端坐着,“阿玛让她去吧,她既起了身,自是不肯再劳烦别人的。”雨棠听此知道傅恒 最是明白自己,却也有些小女儿心态,多少自家夫君也该心疼自个儿些。
温酒回来,傅恒往她碗里夹了块热热的红烧狮子头,却并不言语,她素来是喜欢这样甜腻之物的,可仍觉察出自己丈夫今日有些异样。遂也夹起一块板鸭与傅恒,“白日里公务繁忙,你也多吃些。”他也只略点了点头,并无多言,纵使外人看来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可其中细微的不同,只有自己知晓罢了。
二人一径回房,一路默默,地上雾水甚重,有些打滑,雨棠顿了片刻,一时故意作滑倒之状,傅恒果然如自己所料回身搂住了自个儿,雨棠只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到底愿意理我了?原以为你今日不打算同我说话了呢。”一双美目望着他,带着些许嗔怪之意。傅恒扶她站好,将她的手拢在袖中握好,牵着一路至卧房方答言,“今日在宫中玩的可好?”雨棠面色只是一黯,随即又笑起来,“我……很好啊,额娘事事帮顾着我,又见了许多诰命家的夫人小姐,乐得很呢!”
傅恒见她仍不肯对自己说实话,也会错了意,全当她至今仍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夫妻本当同心,如何这样欺瞒着,“嗯,那我便放心了,今日朝上还有些事未完,我且上书房去了,你先睡了吧,不必等着了。”雨棠不知要领,只好点了点头。
当晚傅恒便在书房歇下了,一早起来便有小厮来报,说是慧妃娘娘家的胞弟遇袭,人事不省,当下便闹开了。皇帝闻此震怒,急命众臣入宫商榷,傅恒闻诏便未至卧房中梳洗,只在书房中自行敷衍了一番便径自上朝去了,待雨棠捧着换洗衣物来服侍时,自是扑了个空,心内更是难受起来。
慧妃倚在君侧,哭成了个泪人,一面垂首顿足,“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弟弟虽不肖,却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是谁这样狠心,非要置他于死地啊!”皇帝自是安慰着,这样长久地闹着,难免也有些烦心,向底下人斥道,“平日里一个个比谁都巧舌如簧,现今真出了事,都倒不出声了!”
一应内官心中虽有沟壑,却碍于兹事敏感,不敢随意出言,一时内官通报傅中堂进来,众臣方松了口气。傅恒进内先是向上首道了万福,又细细向慧妃问明原委,丽筠只哽咽道,“昨儿遣了他家去,谁知道,天还未大亮,父亲便差人来说没见他,几番找寻方知他被人打成了重伤,还是躺在小巷里,发现时一双手已然废了。”
昨日高詹砚冒犯自己妻子在先,傅恒心中想是不快的,只是如今也不得不接这烫手的山芋,“娘娘可知令弟素来可有与人交恶的,若知道,切莫遮掩,一应说出来才是。”慧妃抹了把泪,面上有些回避之态,忖度了片刻才肯开口,“他素来是个风流性子,惯会糟蹋女孩子,许是有人因此而记恨着,也未可知。”说到此处,慧妃忽然想起一物,命宫女取了来,“昨日他同我说,半夜里有人到别馆打了他一顿,还留下了这么个物件,不知是否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