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沪一跷腿,坐向绣榻之上,“我做不到!”“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进王府?本王保证,绣庄你照开,本王决不干涉。”她只笑了笑,双瞳轻慢地瞧着他,“好啊,你若能依三书六礼,八人大轿迎娶我做嫡福晋,我马上就嫁,决不拖延半刻!”弘昼眸光顿时黯淡,“你这分明是有意为难,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你做侧福晋,如今依旧是当家主母。”小沪心底早已知道,这样的天潢贵胄决非良配,他一个王爷,又怎会娶一名来历不明的市井女子为嫡妻。自家主子那样的身份,所历坎坷已是够够的了,她自认无法于高墙下整日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便没得谈了。”
两人正在僵持之际,楼下绣娘上楼奉茶,小沪正色道,“今日怎么是你,漪澜那丫头又上哪躲懒去了,让她上来招呼和亲王!”绣娘见王爷面上甚是不济,心知定是又与老板娘起了争执,这样的事每月总会发生一回,自个儿只好支吾着想就此蒙混过去,“漪澜她,她昨儿说有些不舒服,想是,想是抓药去了。”小沪一听便觉得有问题,“抓药?你马上出去找,若是找不到,你便也不要回来了!”绣娘绞着手中帕子,一副窘态,“小沪姐,我说谎了,漪澜她,自昨儿下午出去了,便没有回来。”
心中本就不痛快,此刻越发的火大起来,“绣庄规矩,每晚酉时必须回来就寝,昨晚查房的是谁,为何没有上报,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能担得起责任!”绣娘见事态严重,只好全盘托出,“是碧沁姐姐查的房,昨晚漪澜说有位公子约了她,她出去见一面就回来,姐姐你也知道,她做事一向不太端庄,碧沁姐姐怕您知道了又生气上火的,便让咱们都瞒了下来。”
这样的厉害关头,弘昼只好先将两人的事放到一边,“如今之计,只能差人出去寻了,若是过了午时还不见人,便报官吧,你可知她素日与谁走得近些?”绣娘只是摇头。
小沪愈发怒气冲冲,石榴裙一撩便要下楼找碧沁,那小绣娘从未见过老板娘如此大的脾气,双眼通红。弘昼看不过,伸手将小沪拽回,“你此刻去问她,除了平白令她内疚自责,还有何用?”“我金兰绣庄的事不用王爷插手!”
“好!你就知道逞能!本王不管了,随你闹去吧!”言罢气急离去,小沪一脚踢向他坐过的绣榻,随即吃痛地跳脚。“老板娘,我,我去给你拿药!”绣娘正向楼梯口处跑去,又被她叫住,“等等,带我去漪澜房中去瞧瞧,吩咐众姐妹一起来!”
金兰绣庄虽开张才短短两载,后院的闺阁装潢却甚是精细考究,堪比名门闺阁。漪澜出自风尘,卧房自是更为艳丽些,紫檀木的妆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还有一盒未及盖上,红绒映衬下,露出玉佩一角。小沪拿起缀有殷红流苏的白玉龙佩,触手生温,雕工精湛,一看便知是出自内庭,且上隽龙腾,必是皇亲所有,如此一想,心内便有些没了底气,“你们可知这枚玉佩是何人赠与漪澜的?”一众绣娘皆默默地摇头,不敢出声。
真是气恼,对内庭之物最为熟悉的便只有那位荒唐王爷了,偏生自己方才又赶走了他,如今之计,只有……“来人,备车,去傅大人府上!”和亲王嘴上虽不饶人,一回到府上,立刻就吩咐了纳兰总管调派人手出去找寻漪澜,“这个女人,本王事事为她着想,她竟半点油盐都不进!真气人!”
自宫中回来,雨棠便有些闷闷,今日的尴尬局面,傅恒看得出当今圣上是故意在她面前作风流姿态,想要捂暖自己妻子的一颗心,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去拢个汤婆子来。”他细心交待,打发了霁月去了。又静静走至雨棠坐榻前,半蹲下捧住她的一双手,呵着暖气,“在路上这会儿,冻坏了吧。”雨棠回过神,“恩,有你握着便不冷了。”一面说一面欲起身拉着他一道坐下,膝上忽地一阵酸痛,下意识地摸了摸痛处。傅恒扶起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无妨,是老毛病了,之前从马车上摔下,磕伤了关节,虽是好了,可每到天冷湿气重,又会泛起酸来,坐坐就好了。”见她虽如此说,面上吃痛地表情却是瞒不了人,傅恒将她抱至软榻上,用虎皮毯子搭在双膝之上轻轻为她推拿着,“这样可有好些,一会儿我让人去请杜大夫来,骨风一科的圣手定是好的。”看着他忧心忡忡的专注模样,雨棠心中一阵暖意,把玩着他脑后的辫子,笑言,“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啊。”
虽是笑语,傅恒已是十分动容,成婚至今,她倒从未对自己说过情话,“你说什么?”雨棠作无辜状,“恩?我有说什么吗?”傅恒捏了捏娇妻的鼻子,“小人精,都生着病还不消停!”她倚在他的肩上,嗫嚅着,“让我躺会儿,就这样静静的。”
闻着肩上佳人吐出的阵阵暖香,傅恒也不禁有些犯困,搂着柔肩,正欲睡去,霁月毛躁地推门进来,慌忙捂住了脸,“少……少爷,福晋,我什么也没看到!小沪姑娘来了。”
傅恒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吩咐二人在厅中等候,轻轻将已睡去的雨棠抱至床上安置妥当方出卧房。“小沪坐吧,棠儿方午睡下了,可是有何事么?”小沪屏退了左右,方自袖中取出白玉龙佩呈上,“绣庄有名叫漪澜的绣娘,日前姑爷也曾见过,她作夜出门后至今未归,房中留下这块玉佩,不知姑爷可有印象?”
白玉龙佩呈环形,上隽祥云图案与福寿康宁的满文,一看便知是亲王贵胄所佩之物,傅恒仔细端详了会儿,方想起来,“这仿佛是盂兰盆会当日,当今圣上赏赐给慧妃娘娘胞弟之物,如何会在漪澜手中?”小沪垂首,言语间有些回避之态,“她素来爱结交权贵,想是识得娘娘的胞弟也未可知,既已知道玉佩出处,奴婢便知从何找起了,奴婢先告辞!”因事关人命,总算与漪澜相识一场,傅恒便吩咐护院一同前去帮手。
待小沪回到金兰绣庄时,得知漪澜已经安然回府,一颗久悬的心霎时放下,却又气不打一处来,“叫她上楼,我有话问她!”漪澜回来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听到老板娘在前院发火,碧沁匆忙帮她挽了髻,换上干净衣裳,“赶紧去吧,小沪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漪澜绞着手中罗帕,抹了抹面上泪珠,“我正是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不敢见她,今日之事,不要同她提半个字,答应我!”“嗯,我知道的!”
及上阁楼,漪澜见着老板娘的模样,顿时便吓得不敢上前一步了。小沪身着嫣红立领的汉家衣装,手持藤条倚窗而立,“你还知道回来!”“小沪姐,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下次决不再犯!”小沪怒气冲冲地上前,“还有下次?说,昨晚到哪鬼混去了?”漪澜啪地一声跪下,嗫嚅道,“你就打我吧,我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