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承乾宫注定难以入眠,谦嫔的期望在顷刻间崩塌,皇上即将为富察大姑与宝亲王赐婚,自己的棠儿终究还是没有这个福份,外甥女将头倚在她膝间,“棠儿,告诉姑姑,假若宝亲王想纳你为侧室,你可愿意么?”雨棠摇了摇头,“不,阿玛终其一生只有额娘一人,这世间本就应当如此,雨棠觉得若一位男子当真爱重一名女子,就当夫妻同心,将天下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还来不及,哪里还容得下旁的人呢。”谦嫔虽年长许多,乍然听了雨棠的话,竟有醍醐灌顶之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想的竟这样通透。”
屋外下着零星小雨,雨棠怀抱着经卷,小沪撑着油纸伞一路小跑至南熏殿。
半月未来,掀开沁心雅斋的门帘,屋内竟已沉积了不少灰尘,小沪掸了掸椅面让雨棠坐下,“主子,这下雨天的,在宫中抄经便是了,怎么还要巴巴的来这儿呢?”
“许久没来了,也不知日后可还有机会来这儿,能多留一刻便是一刻了。再说,此处不比内宫喧闹,我也能静下心来为傅恒抄经祈福,不然心里总觉着亏欠了些什么。”小沪听后心知不便提起宝亲王之事了,“嗯,那奴婢来磨墨。”
回京已有五日,傅恒依旧音讯全无,宝亲王的轿辇一路自王府入宫,弘历这几日细细思量下来,感慨良多,救命之恩重似千金,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良久,他握紧双拳吩咐到:“向西边去吧,先到寿康宫。”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可他偏只信人定胜天。
穿过落满紫藤花的长廊,小轩窗内的佳人神态清冷,专心致志地疾书着。小沪远远的瞧见,弘历示意她噤声,轻轻走至雨棠身边,“是给傅恒祈福用的么?”雨棠笔锋一顿,搁下狼毫,心中莫名生出分惊喜,”你……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自你回来,这南熏殿便成了我每日进宫最想来的地方!”雨棠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可是,你我如今的身份,王爷来此,恐多有不便。”弘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一拽过她的手腕:“看着我,你我如今非要这样相对吗?”“你松手,你与荣姐姐已有婚约,却为什么还来招惹我?”弘历:“你明明知道,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雨棠:“可是荣姐姐怎么办,你能违逆皇上的旨意吗?”
弘历眼中骤冷,缓缓放开她的手,几日来辗转反侧之事终究还是要面对,明知自己此刻心中的决定对雨棠不公平,却仍抱有一丝希望,“雨棠,你听过一代贤君尧帝嫁女的故事吗? ”雨棠听此一连后退去两步,无奈道:“我从没想过,你竟会对我说出这样的事,娥皇女英,你心中便是如此想的么?”弘历近前,“雨棠,我是皇子,从我大清入关以来,便从没有哪个皇子只娶一位女子,更何况皇阿玛有意立我为储,即便如今没有荣儿,日后也会例行选妃。可你明白,我心中真正的妻子只有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宝亲王,谢谢你今日点醒了我,雨棠毕生所求,唯一个一心一意的伴而已,王爷厚爱,恕雨棠承受不起!你我虽相识近十年,未曾想彼此的心思竟相差甚远,我此刻要去钦安殿祈福,王爷请回吧!”弘历对雨棠的个性十分了解,心知此刻再纠葛下去只会使她更加生气,“那好,我改日再来看你。”
小沪见宝亲王离去,急忙进来,瞧见自家主子已然哭成了个泪人,雨棠抱着她低泣,“小沪,我终究还是错了,天潢贵胄,本就是我招惹不起的人……”
满蒙亲贵所居的东大街,庄严祥和的富察府邸,大学士与庄福晋携阖府中人伏跪在门前,静候着大清当权者赐予的殊荣。
结彩鎏金的五色车驾在府前停下,传奏事首领太监贾进禄亲自服侍富察荣儿下车,“荣主子慢着点儿,当心玉体。”荣儿仍未习惯待嫁王妃的身份,甚是腼腆道,“多谢贾公公。”待下车站定后,庄福晋伸手上前握住自己女儿的手,自五台山离京后母女俩半月未见,庄福晋十分惦记,此举却忽然遭到李荣保喝止:“女儿如今身为待嫁皇妃,一切皆应遵循礼制!”言罢拉过庄福晋欲行礼。
荣儿扶住双亲,“阿玛与额娘这样,是要折煞女儿么?”李荣保推开她的手,待礼毕后方道:“先有国后有家,先君臣后孝义,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臣李荣保身受皇恩,又岂敢僭越。”贾公公见此,亦点头赞道,“富察公不愧为当朝学士,此举当为众臣表率,好啊,时候不早了,请富察公接旨吧!”
阖府之人谦恭至极,彷如圣上亲临般,贾公公大步踏向府门前,行至众人上首:“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富察李荣保之女端慧淑德,秉性纯孝,堪为闺阁典范,兹尔特指婚于宝亲王为嫡妻,三月后完婚,钦此。”李荣保将双手高举置于额前,“臣李荣保领旨谢恩!”贾公公着意吩咐道,“预备大典之期,大姑便在府中暂住,贵妃娘娘不日便会吩咐教引嬷嬷及宫女前来伺候,日头不早了,杂家便先行回宫复命。”李荣保“公公好走!”
庄福晋扶着荣儿进府,“额娘已命人将你的闺房仔细打扫了一番,等一会儿回房了咱娘俩好好说会儿话。”李荣保无奈道:“圣旨以下,自今日起,小姐的院子如无吩咐,不得随意进入,进出需按礼制先行通报,你等可听明白了?”府中家丁纷纷颔首,面面相觑。荣儿不满,撒娇道:“额娘,你瞧阿玛,越发严肃起来了。此处既无外人,做给谁看呐!”庄福晋沉下脸道:“你这死老头,在外边让你威风够了,回到家里收不来风了是不是?”李荣保忙和颜悦色地讨好着,“夫人,哪儿的话啊,府中之事一切全凭夫人做主,为夫哪敢多言半句!”
谁能想到平日在朝堂上颇有威信,言辞犀利,正气十足的富察公私下里会是个妻管严呢,也难怪富察家兄妹继承乃父之风,在宫中端的是大家风范,平日却是一副甚是可爱的模样。
此刻的傅恒早已翻过自家院落,默默回到自己房中梳洗更衣,扫去一身污垢了,想他堂堂富察家嫡子怎能以不堪的样貌出现在人前,更何况之前传言他为护驾失踪日久,已是十分影响他数年来累积的英明神武形象,若此刻再不收拾体面些,又如何稳坐全京城闺阁女子春闺梦里人的宝座!
傅恒收拾满意后,便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宝亲王府,从后墙一跃而入。弘历此刻正在院中,听到动静,夜色中看不清来人长相,便上前交手。
几个回合下来,难分高下,傅恒初初痊愈,体力有些不支,“是我!你今儿火气怎么这么大,谁招你了?”弘历惊诧道,“你小子,总算回来了!”拳头抵了抵他的左肩,“好兄弟!诶,你的伤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