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迅速站起身来,准备过去帮助老人制止酒鬼的企图。但此时酒鬼已挣脱老人的手,扑向安全门。在这千钧一发之即,桑飞想都没有想,也迅疾扑向酒鬼。就在酒鬼抓住安全门把手的同时,桑飞用右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地一拉,由于用力过猛,两人同时重重摔倒在过道里。酒鬼狼一样嘶吼着什么,手脚并用地企图挣脱。桑飞抬起右腿,压住了他的双腿,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使他无法起身。突然,桑飞感到右小臂一阵钻心的疼,原来酒鬼情急之下,咬住了他的右小臂。桑飞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同类的牙齿咬透皮肤和肌肉直达骨头的感觉,疼得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桑飞的左手下意识地绕过胸前,猛地推酒鬼的头,但是根本推不动,疼痛的感觉像是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但他知道,此时就是胳膊被咬断也不能松手,这不仅关系到别人的生命安全,也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于是便大喝一声,越发用力箍紧了酒鬼。
这时,有人过来帮忙了,桑飞抬头看见第一个过来的是那个棕色皮肤的姑娘。她有些惊慌,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她试图抓住酒鬼的双手,但显然力量不够,便用力地抠住酒鬼的一只手,用指甲狠狠地扎着,酒鬼疼得手掌有些颤抖。然后,姑娘扭身向她的座位处大声喊着什么,应该是在寻求同伴的帮助。接着是那白人帅哥,他用双手抓住了酒鬼的一只手。姑娘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用力压住了酒鬼的另一只手。
桑飞又看到了一张脸,是那个曾把酒鬼推倒的黑人小伙,只见他的拳头一下接一下重重地打在酒鬼脸上和头上。每打一下,酒鬼的牙齿便在桑飞的伤口震动一下,疼得他直龇牙。突然,桑飞感到紧咬着他胳膊的牙齿松开了,酒鬼也不挣扎了,显然已被打晕。
桑飞大口喘着气,捂着伤口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伤口一跳一跳地隐隐作痛。他松开手看了看,只见右小臂的衣袖已经被咬破,两排半环型的齿痕深深嵌在胳膊上,血液从伤口正慢慢流出。乘客们都用敬佩的眼神望着桑飞。那位帮桑飞摆脱困境的姑娘正朝他走来,走到他身边,一股薰衣草的香味从她身上淡淡地弥散出来,她俯下身关心地查看着他的伤口,并用英语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她的这句话桑飞听懂了,他尽量装出没事的样子,用鼻子使劲地吸了几口气,然后用英语回答:“还可以,谢谢!”
酒鬼已经被安全员带到客舱中下部的乘务员专用休息区隔离起来,这个休息区是专为长途飞行的乘务员休息而设计的。
一位空姐拿来了消炎药水和绷带,准备给桑飞消毒和包扎伤口。那位棕色皮肤的姑娘主动接过来,对空姐说:“让我来。”
姑娘在桑飞右侧,弓着身子,轻轻地给他的伤口消毒并进行包扎,还不时抬头关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此时,桑飞才静下心来,心情真是一言难尽。经过自己的拼死相搏,和大家一起躲过了一劫,值得庆幸。圆了自己的英雄梦,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虽然比不上董存瑞、黄继光,但起码也救了十几条或者是几十条生命吧。有这么多外国人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自己,也算是为自己和自己的民族争了光吧。有异国美女这样关心自己,起码此时此刻让自己内心里感到很温馨。
姑娘给桑飞消毒和包扎的动作轻巧而熟练,由于她弯腰侧对着桑飞,桑飞刚好能看到她吊带衫中间那条深深的沟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妥,遂扭头从圆形舷窗向外望去。
很快,姑娘已经为桑飞包扎好了。她关心地问:“你怎么样?”语音清亮透彻而不失俏皮,像是钢琴键上快速弹出的一个短节拍。
桑飞答:“谢谢,没问题。”他对自己感到奇怪,这些英语单词都是怎么从嘴里蹦出来的?
她又问:“你是哪里人?”
桑飞用英语回答:“中国。”
一般外国人会认为中国人有三种:中国大陆人,中国香港人,以及中国台湾人。所以,桑飞接着做了一个补充解释:“中国大陆。”
姑娘漂亮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光亮,然后用生硬且不连续的汉语说:“哦,功夫!中国人,真棒!但是,你要尽快去检查、打针……”
“哦,谢谢!”桑飞被她这句汉语吓了一跳,“我会的,谢谢!”桑飞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这时,一个上身着白色短袖制服、系着领带,下身穿深色长裤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桑飞从他的四道杠肩章认出他就是机长。机长非常激动,热情地拥抱了桑飞,双手握住桑飞的手久久不松开,反复说着:“谢谢!非常感谢!”显然,事情的经过他都知道了。
机长问:“你是哪国人?先让我猜猜,中国人,对吧?”
桑飞点点头,说了声:“是的。中国大陆人。”
“好!好!中国大陆人。你要去哪里?是南非还是中转到哪个国家?”
“纳米比亚。”桑飞大概听懂了是在问他去哪个国家。
“能告诉我你的工作单位吗?我要把你的英雄壮举告诉你的老板。”
桑飞没有完全听懂,费心地猜着,半天没猜出来,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讲英语,只有一点点。”
“他问,你工作在哪里?要让你的老板知道,英雄是你。”是那位姑娘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替桑飞进行了翻译,但是把英语的语序放到中文里听起来别有风味。
有一个现成的翻译,桑飞放心了,赶紧对机长用汉语说:“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仅是为了救大家,也是为了救自己。你也是飞行员,你会比别人更早地知道当时的危险性。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也会这样做的。”
这回轮到翻译姑娘发蒙了,大眼睛转来转去,费劲地猜了好一会儿,突然惊奇地用汉语问桑飞:“你是飞行员?”
“是的。”
“你去古如特方坦?”
“是的。”她怎么知道这些?桑飞感到很奇怪。
“你是飞行教员?”
“是的。”这回轮到桑飞发蒙了。
“太好了!”姑娘蹦了起来,张开双臂想和桑飞拥抱,但见他一脸的迷茫,便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双臂,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桑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弄蒙了。
“我们,你的学生,都是。”姑娘松开了桑飞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一下那个黑人姑娘和那两个小伙子,一字一顿地说。
桑飞一下子想起来了。公司的总经理曾跟他说起过,纳米比亚四名飞行学员在中国学习航空理论,近期刚学完,也要回国。显然,这个姑娘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真巧了,师生竟以这种方式相见。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才几个月工夫,汉语学会不少。
其他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已围在他身边。姑娘指着客舱里的那位黑人姑娘介绍道:“她也是你的学员,叫索菲亚。”
索菲亚向桑飞点了点头,她比较安静,是一个典型的黑人姑娘。
“你好,教员。”索菲亚握住桑飞的手,微笑着望着他。
“他叫海德。”黑人姑娘指着那位白人小伙。
“他叫木库维。”黑人姑娘指着那位用拳头教训酒鬼的黑人小伙。
桑飞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问这个姑娘兼翻译:“你叫什么呀?”
“哦,对不起,我叫伦芭,忘了介绍自己了。”伦芭指着自己说,接着问桑飞:“那你叫什么呢?教员。”
“我叫桑飞。”这个叫伦芭的姑娘不但漂亮,而且非常的热情,桑飞边答边想。
“那叫你桑教员,我们今后?”伦芭总是这么迫不及待的。
“好吧,学员们。”桑飞用英语回答。
机长一直微笑着望着这些一会儿讲汉语一会儿又讲英语的人,这时他挤了进来,拍了一下桑飞。说:“亲爱的朋友,我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呢。”
桑飞这才想起来,光顾高兴,却忘了回答机长的问题。
只见伦芭兴高采烈地对机长说了半天,索菲亚偶尔补充几句,机长也高兴地点着头,然后转过头来,再一次拥抱桑飞,并激动地说:“太好了!飞行教员先生。”
他松开桑飞,低头从胸前摘下一枚银色的鹰翅状飞行证章,递向桑飞。桑飞不解地望着他。
“这是我的飞行证章,送给英雄做个纪念。你是我们的兰博。”机长说。
“谢谢!非常感谢!”桑飞听懂了“飞行证章”这个单词,明白了机长的意思。机长将那枚漂亮的银色证章别在桑飞的左胸前,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桑飞觉得有些受宠若惊,马上想起了自己包里的那枚镀金的鹰形功勋飞行员证章,于是赶紧拿出来,送给了机长。在异国的万米高空,两名素不相识的飞行员再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