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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此时,一弟兄进来报告:“大哥,龙汉魁派专人送来特别急件。”

一听是龙汉魁有急件,龙飞天坐了起来。他接过信一看,里面写道:“城已攻下,理当祝贺!但杨县长系朝廷命官,万不可伤其生命。余事待我进城后再作商议。”

在麻阳,龙飞天威震城乡,但在龙汉魁面前,他还不得不礼让三分。龙汉魁是老竹,龙飞天还只是笋子,所以,龙汉魁的话,龙飞天不能不听!

龙飞天说:“这范翁一定是得过杨县长很多好处吧!既这样,也行!”

第二天,范诗俊备办了盛宴,特请麻阳的各界头面人物到席,龙汉魁、龙飞天、聂焕章、张思孝、龙正中都应邀到席。范诗俊把杨县长也请到了席上同坐,但杨县长一直哭丧着脸,深感受辱难堪,但他要范诗俊保他一家之命,又只得如此就范。

龙飞天一见杨县长就只想摸枪扣扳机,但因龙汉魁在席,为表示自己听龙汉魁的话,只得主动端起酒杯来对杨县长说:“杨县长,实在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听说杨县长也是行伍出身,没有想到你的队伍是这么不经打。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杨县长不要在意。来,我们干一杯,给你压压惊!”

杨县长虽羞愧得无地自容,但仍看不惯龙飞天那副得意轻狂样,仍硬起头皮说:“县城既被你龙飞天所破,我杨某人无话可说!来,干了这一杯,要杀要剐,今天都由你!”

龙飞天得意地打起翻天哈哈说:“杨县长言重了!说实话,我龙某人要是有意加害于你,破城之时就可以将你抓住处决,何待今日?请杨县长不必多疑。”

席上龙汉魁几人感觉龙飞天这话说得有些刺耳,就以劝酒糊和过去。无奈杨县长不愿喝酒,对龙飞天说:“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我杨某人不识人!如让我再选亲信,操练一团人马,汝等乌合之众岂是对手?”

龙飞天顿起怒色,“此次丢城岂非杨县长亲自指挥?既为败军之将,何必谈勇论能?”

聂焕章调和说:“此次失城也不能全怪杨县长,他手下没有几个真心守城的,杨县长又没有三头六臂!”

杨县长挥了挥手说:“聂胡子,别说这些了。人情世故此次全明!来干脆的,打算怎么处置我?”

龙汉魁说:“杨县长,事已至此,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于你一家及随从人员的人身安全,我龙汉魁可作担保,明天就可以派人护送你一家出城。”

聂焕章说:“杨县长落得如此境地,也是大势所趋,并非杨县长无能!我聂某人虽无能挽回大局,但护送杨县长出城一事,包在我身上。往日杨县长待我不薄,我还没有报过知遇之恩。”

杨县长听得出来,这几个人已是串通一气,互相呼应,打拉相兼。

龙飞天又抱拳致意,“杨县长一家及随行人员之安全,几位大哥不必操心。我是为朋友愿杀妻重义的江湖义士。我攻城是要杨县长下野,并无夺命之意。我说话算数,祝杨县长一路走好,我们后会有期!”

杨县长愤然离席。

龙汉魁说:“聂焕章,你马上派亲信将杨县长护送出麻阳县境。”

龙飞天攻打麻阳县城到此才算宣告结束。

40抢个够,玩个够

汪援华部血洗沅陵县城时,正在辰溪布防的张玉琳多少感到有点意外;永顺会议上,汪援华并没提到攻打沅陵县城,只说是从沅陵过路,要来辰溪夺兵工厂的枪炮,要去攻打李默庵,怎么就出现了“血洗沅陵县城”呢?

事后他才了解清楚,还是十七绥靖公署驻沅陵指挥所惹的祸。

汪援华所部兵分三路向常德进军后,走水路的曹振亚部很快沿白河而下,到达逼近沅陵县城的乌宿镇,在白河(即酉水)与沅水汇合的二酉藏书洞附近,一个叫四方溪的地方登陆时,与驻守乌宿的警察中队发生了交火。

在乌宿发生战事,这为曹振亚所忌讳,因沅陵离常德太近,打起来会提前惊动十七绥靖公署,也会影响这次起事最终目标的实现。因此,他要前敌总指挥周海寰派人设法送信到驻守乌宿的一位连长手里,告诉他:曹总指挥已经与贵县自卫总队邓副总队长取得联系,只是借道沅陵,进攻常德,希望不要抵抗。这位连长认为此事重大,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县政府。县府将县党部和参议会的人召集起来商议,大家也都说,既如此,何必自找蚊叮蛇咬呢?不如把保安部队撤往北溶,以防双方发生摩擦和冲突。为示诚意,可在县城酒楼里备办酒席,在热情招待中向他们要求:既是借道,就请他们带队绕城而过,以防扰民。

曹振亚自然为沅陵能允诺他的队伍顺利过境、并可享受一顿盛宴而高兴。

不料当曹振亚的先锋部队到达白田头时,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突然遇袭。经激战数小时,打到天黑也未分胜负,双方各有较大伤亡。曹振亚非常气愤,到当地了解才明白,原是十七绥靖公署驻沅陵指挥所马指挥官到泸溪出差赶回了沅陵,他得知这支队伍是要进常德攻打绥靖公署后,坚决不同意让道,要阻敌于沅陵,决一死战,并请求常德增兵来援。常德绥靖公署得知情报后,急派一营人马紧急取道小路赶往沅陵,在城外白田头严阵以待。

曹振亚和前敌总指挥周海寰商定,为探明敌情,先是集中火力进攻,然后又让前锋部队作了撤退。绥靖公署的人考虑到天已快黑,又未明敌情,怕中埋伏,也不敢追击。双方在侦探、分析和调整兵力部署中忙碌了一夜。

第二天拂晓又继续开战。休整一夜之后的枪声更为猛烈。战至下午,双方仍是不进不退,曹振亚感到绥靖公署的人真是好枪壮士,难以制胜,见自己队伍死伤不少,心头有了强烈之恨!他和前敌总指挥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让自己的队伍未达常德就败于沅陵,必须夺取这场战事的胜利!

曹振亚和周海寰通过对敌情进行分析,临时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和心理战术:一部仍在白田头进攻,而暗里将另一部绕到白田头后山、黄草尾一带,在天黑时突然进攻县城。

绥靖公署的城外守军一见自己背后受敌,只得退守入城,而此时天已黑下,城内守军误惊为曹部攻城,于是,以机枪猛烈扫射,致使绥靖公署人员伤亡惨重。绥靖公署的人见势不妙,又误以为自己中了曹军包围,调转枪口又打城内守军。趁守军内乱相互残杀之时,曹振亚要周海寰站在山巅一块大石头上大声疾呼:“弟兄们,我们本不是打沅陵,但沅陵人却口是心非,打我们的突然袭击。现在我们攻下了沅陵城,城里有掳不尽的金银财宝和漂亮女人,我们赶快打进城去,大掳三天!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曹振亚看着自己人马如洪水般攻入县城。

一支队伍首先攻入溪子口后就纵火烧房,挨户抢劫民财。另一支队伍从中山公园进城,抢了县法警的枪支,打开牢狱,放出所有罪犯。一些罪犯也立即加入攻城队伍,疯狂放火,抢劫财物。整个沅陵县城立刻一片火海,哭喊震天。周海寰带着一帮弟兄,不干别的事,专看谁在救火,凡救火者见一个毙一个。他一边枪杀救火者,一边大声嚷着:“老子不打你们沅陵,你们沅陵却要打我!我死了那么多弟兄,今天,我要让活着的弟兄抢个够!玩个够!”

抢劫民财之后,周海寰又带人打开楠木街中央银行沅陵支行,掳去数万银元和数百万金圆券。

财物抢够了,就对妇女施暴,有的当众轮奸。其中一部冲进贞德女子中学,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女学生被他们抓去肆意凌辱,凡抗争的都被打死,到处可见被糟蹋至死的女人尸首。

省保安二旅的一个团赶到沅陵增援时,城里已无战事,从永顺出发的各路人马也都会师沅陵,安营扎寨。曹振亚站在碉堡里看了看,所有的碉堡、哨所、口岸均掌控在自己手中。援兵已无可奈何,从城对面凤凰山的古树下打过来的迫击炮弹在城脚河滩轰炸了一阵,除了百姓的房子再次起火之外,对曹振亚的部队已无任何威胁。

目的本不是打沅陵,但攻下沅陵后,汪援华和曹振亚却不想走了,一是怨愤还没有泄完,二是沅陵县城富人不少,三是这个地方去辰溪汉阳兵工厂抢枪也不远。

省府最后的办法是谋求政治途径和平解决。于是,派省府委员戴季韬来沅陵谈判。

在省府人眼里,戴季韬可算半个儒将,且其三夫人丁氏为沅陵人,在沅陵有不少亲戚,这些亲戚也都是大户人家,由他出面,应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可兼得,且自凤凰至沅陵路程也不远。

但谈判时,汪援华和曹振亚得势不饶人,一看戴季韬摆出省府官员身份,说话有些居高临下,还指责他们进攻绥靖公署之过错,就根本不吃那一套。曹振亚说:“如省府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将在沅陵再杀再烧!”

戴季韬无奈,只得将情况向省府报告。省府知道李默庵一意孤行搞“戡乱建国大队”已造成湘西难以收局,但此举也未被省府及时制止,这就不能只怪李默庵一人,省里也应负一定责任。面对沅陵这种处境,省府也只得向汪、曹步步退让,答应将汪、曹所部收编为省保安第五旅,由汪援华出任旅长。

汪援华和曹振亚怕省府派人来其部下任职,从而架空自己,又在谈判桌上先发制人地提出:“保安五旅部下的所有官员,全由本部自己选任!”

戴季韬没有答应,因省府本就有话,要派些军官进保安五旅任职,然后进行瓦解。他说:“这个留待下一步商议。”

汪援华知他在玩缓兵之计,说:“不同意这一条,我们不接受收编!”

不接受收编就意味着他们的队伍要继续威胁绥靖公署。戴季韬无奈,只好请示省府同意他们自己选任。

戴季韬以为谈判可以到此结束,不料曹振亚又提出:“部队不开往常德,也不返回永顺,我们就驻防沅陵。”

戴季韬内心一紧,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答应!岂能让这样的队伍再驻守沅陵?沅陵是从水路入湘西之大门,且离常德绥靖公署只一步之远,又逼近省城;再说自己的三夫人还有很多亲戚都住在沅陵县城。戴季韬到底是有城府之人,他不说汪、曹队伍在城里烧杀抢掠,也不说沅陵离常德和省城太近,更不说自己的私情,他只说:“那不行!你们部队刚刚在沅陵打过仗,老百姓损失不少,满城怨言,驻防在这里如鱼失水、如卧干柴,不合适。”话说得不卑不亢、不轻不重,又入情入理。汪援华想,真要让他们长久驻防沅陵,也的确是难得安宁:一有绥靖公署要出这口气,二有县保安总队要出这口气,三有老百姓要出这口气!有这三把火在屁股底下烧烤,能坐得稳沅陵?汪援华说:“那我们去哪里?请戴委员指条路走。”汪援华用词虽然开始委婉,但口气仍咄咄逼人。

戴季韬说:“返回永顺。”

汪援华说:“我们从永顺出来,再回永顺已无名分。”

戴季韬说:“你曾是驻防永顺的保安团长,而现在已升任保安五旅旅长,重返原地,官升一级,满身荣耀,衣锦还乡,你,还要什么名分?”

汪援华笑了一下说:“我们在地方无职,保安工作难以胜任。”

戴季韬明白汪援华现在是在趁势逼他,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水而行,总不能前功尽弃。他用电话请示了一下省府,回来就说:“好,那你就兼任永顺、龙山二县的清剿总指挥。”清剿指挥也就是清剿土匪、保境安民的指挥。汪援华觉得这个职务虽然有些虚无缥缈,但也还冠冕堂皇。他再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又说:“那我们曹振亚就任清剿副总指挥?”

戴季韬心里想着湘西的乱局,担心国民党是朝不保夕,只望早早结束这场谈判回到凤凰,就说:“就按你说的,我同意。部下的官员你们也都自己去选任。”

谈判终于结束,往下就是在酒席盛宴上相互祝贺致谢。

沅陵县的“三·二事变”刚刚平息下来,徐汉章又攻占了泸溪县城。泸溪离辰溪更近!

张玉琳掐着指头一算,周围县城一个两个三个都发生了事变,辰溪兵工厂已危机四伏,火烧眉睫!他感到寝食难安,越来越担心外地武装来抢夺辰溪兵工厂的武器。于是,他把沅陵撂在了一边,集中精力在辰溪网罗人才、调兵布阵。

夜深了,陈策房里的煤油灯还亮着,灯下一张手绘的地图上标了几个大箭头,全都指向辰溪兵工厂。他已经在房间里踱步几小时。他明白,现在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张玉琳很了解湘西地方武装头儿们的心思和活动情况,陈策除了了解湘西这些地方武装头儿们的心思和活动情况外,还了解眼下最想打进兵工厂抢夺武器壮大队伍的就是急于为父母兄长报仇的张玉琳!因此,陈策也就比张玉琳更多一份担心,担心张玉琳夺了兵工厂武器之后会何去何从。

向瑚在煤油灯下一边绣着荷花一边陪着陈策,见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着急过,就知道陈策是在想最为重要的事情。

陈策突然停下步来跟向瑚说:“我现在必须去找米庆轩商量事情。”

向瑚说:“夜这么深了,明天去不行吗?”

陈策说:“不行!一刻都不能迟缓!”

陈策拉开门下楼出了门。

向瑚也不再睡得着,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猜想陈策着急哪些事情。向瑚又走到煤油灯下,她拿起那张手绘的草图一看,看见那么多箭头都指向兵工厂,表示张玉琳势力的那个箭头最大!她恍然大悟:陈策肯定是去找米庆轩商量有关兵工厂的事了。

陈策走到戏院子门口,碰上几个人走出戏院,一人还在哼着辰河高腔:“枉读圣贤书,你把那孔圣玷污。三纲五常你全不顾,平白的你败坏门户……”陈策一看,那哼戏的是石玉湘。石玉湘正带着一群士兵从戏院里出来往回走。

石玉湘向来机警,今天怎么如此深夜似乎还醉意未消?陈策往黑暗处一躲,果然就听见石玉湘说:“弟兄们,今天我们高兴过了,喝了酒,看了戏,从明天起,就一滴酒都不能沾!门也不能出!”石玉湘又压低声音说:“谁都不能误我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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