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走远，陈策继续往肖洪量家里走，因米庆轩住在柳树湾肖洪量家里。
打了烊，一长溜的老店面，门板一片漆黑，深夜的柳树湾街道几乎是伸手难见五指。一个人急匆匆地迎面走来，陈策还来不及躲避就撞了个满怀。双方一出声，却又大喜望外，来人正好是米庆轩。
两人走到河边沙滩上蹲下，米庆轩说：“今天，石玉湘已在华北酒楼请客，到的人不多，全是他的亲信。说是自明天起任何人不准沾酒，随时准备大的行动，不得误事！”
陈策刚才遇到的情况现在得到了证实。陈策说：“会是什么大的行动呢？”
米庆轩说：“我估计是有关兵工厂的行动。”
陈策说：“我也正是这个想法，所以，我连夜来找你商量。我想他们所谓大的行动，无非有两种：一是外面的武装攻打兵工厂，他们要保护兵工厂；二是张玉琳自己要夺取兵工厂的武器。”
米庆轩说：“第二种情况可能性较小。张玉琳是省保安大队长，保卫兵工厂是他的责任！他应该没有胆量自己抢兵工厂。只有第一种可能性较大，现在时局正乱，湘西多县相继发生事变，各路人马都想抢夺兵工厂武器之后称雄为王。米庆舜也跟我说过，自卫总队已经开过动员会，要准备打仗。”
陈策说：“我倒以为这第一、第二种可能不会分得那么清，很可能混在一起进行！别看张玉琳在官府里就职，他内心最为急切的还是为他父母兄长报仇。近水楼台先得月！挨兵工厂最近的人，才是夺兵工厂武器最方便的人。只要一有机会，张玉琳定会挣脱这种公职的羁绊，为所欲为。所以，最有可能趁乱抢夺兵工厂武器的人就是张玉琳！”
米庆轩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真遇到张玉琳打开兵工厂，我们怎么办？”
陈策说：“你通知我们的人做好两种准备：如果他张玉琳打开兵工厂，出现大家抢枪的混乱局面，我们的人不能忍手，一定要混进去抢枪，抢得越多越好！有了枪，我们就可以建立自己的武装。如果他打开兵工厂之后，局面仍被张玉琳控制，我们进不去，没法抢到枪，那就要按第二套方案进行：趁他们有了枪之后进行扩军之机，我们要利用与张玉琳、米昭英和石玉湘等各种关系，尽量把我们的人多安插进他们队伍里，然后见机行事，待时而起！”
米庆轩说：“行，明天一早我就通知到人。”
陈策说：“如情况有变，我们随时准备召开紧急会议。”
陈策这才稍有轻松地回到家中。
门口脚板一响，向瑚就下楼开了门。陈策说：“你还没睡？”
向瑚说：“你不回来，我睡不着，还不如坐着好受。”
41多拿些枪来
抗战时期从汉阳搬迁到辰溪的汉阳兵工厂，坐落在辰河岸边的南庄坪、枫香冲、石牌和马路坪村一带，与辰溪县城隔河相望。
天边还有一点鱼肚白，南庄坪的人就担着东西、引着女人从厂里过路，熟悉他们的工人就问这是要到哪里去，南庄坪人回答说：“近些日子，整个辰溪都在传言，各县发生事变后的乱兵都要来攻打兵工厂，听说张玉琳已在辰溪开会调兵。我们得赶快把家中年轻的女人和值点儿钱的东西转移到别处去！免得来抢枪的人顺带把我们家里的年轻女人和值点儿钱的东西也给抢了。”
厂里工人说：“那不可能吧？就是来抢枪也不会抢到你家里去。”
南庄坪人说：“敢抢枪的人还有什么不敢抢！”
于是，厂里工人也都惶恐不安。
米庆轩为了得到张玉琳的行动情报，马上找到石玉湘试探：“各县相继发生事变，汉阳兵工厂危急！张玉琳应当机立断！”
石玉湘说：“庆轩，你知道，张大队长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他只是怕担这个责任！”
米庆轩暗示说：“这个世上干了事死不认账的，干了事把责任推给人家的，不知道有多少！”
石玉湘顿悟过来，马上生出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一个非常会议出人意料在肖洪量家里召开。与会的人有张玉琳、米昭英、石玉湘、胡震、米庆轩、肖洪量、刘华锋、雷定安等。米庆轩看了看这些参加会议的人员，除了他和肖洪量，其余都是张玉琳平时的亲信；而肖洪量家里一直以来都是中共辰溪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出入的地方，张玉琳把这样的会议放在这样的地方开，还叫他们俩来与会，其用心不言而喻！
张玉琳说：“今天警察局长石美豪因事没有到会，散会后，我再与他单独联系。现在我们要开会商量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等永顺的人马一到辰溪，我们就打开兵工厂取枪！现在我想听听各位对此行动有何高见。”
这是一段掐头去尾的话，米庆轩和肖洪量一听就明白！这说明张玉琳在这件事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开会，今天这个会应该是做做样子、掩人耳目。
不管张玉琳开过多少次这样的会议，也不管张玉琳内心里此时是何想法，米庆轩首先站出来说话：“既然张大队长如此谦虚，我就直言不讳了。现在永顺、沅陵、麻阳、泸溪等县都已相继发生事变，各路武装都对辰溪兵工厂虎视眈眈，我们如果等外地人进入辰溪抢枪，获枪的各路势力必在辰溪群雄相争，辰溪人民必然遭殃！如果你们决定开库取枪，就应在外地人到来之前，要以辰溪人为主，而且行动要快，等外地人进入辰溪时，我们应该开库取枪完毕，而且完全控制大局，处于主动局面！只有这样才能保辰溪一方平安！”
大家都说米庆轩言之有理，意见很快统一起来，就等着张玉琳拍板定案。张玉琳早有此意，胸中也早已形成方案，但他此时却沉默不语，迟迟不表明态度，等着自己的方案变成别人的意图。他想：永顺会议按照汪援华的部署，他只能带兵做开库取枪的内应，如果他提前开库取枪，汪援华很可能抓住他不放；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打开兵工厂，责任就会落到他这个驻防兵工厂的保安大队长头上，上锋追究下来，他如何交差？他等待的就是让别人来说这个话。
米昭英说：“我同意庆轩的意见。如让外地人在辰溪夺得大量枪炮，辰溪县城必为兵工厂的枪炮试验场！既要开库取枪，那就越早越好！迟了必遭祸殃！”
石玉湘说：“我们可以先开库取枪，但表面上不要让别人认为我们独占，我们要搞利益均沾，把所有好枪好炮都留下来，等外地人来了，由我们根据情况分给他们一些一般武器就叫他们赶快离开，反正他们没有进过武器库，也不知道有哪些好枪好炮。这样，既把握主动权、不乱大局，又还能让外地人感恩戴德、俯首称臣，还能分散抢枪责任。日后，整个湘西又只有我部武器最好、势力最强，谁都会高看我们一眼，我们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砝码，岂非一举多得？”
直到此时，张玉琳才说：“还是这个会开得及时、开得好！有些事你们比我还想得深刻和周到。所呈建议，也都见智见情见义。我表示赞同。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我想听听你们更为具体的意见。”
于是，大家又说了些具体意见。张玉琳最后将大家的意见综合为如下几条：“一是开库取枪的命令由石玉湘下达；二是全县各乡镇武装人员和民壮，务必于三月五日清晨赶到兵工厂助威和接受武器，不得延误；三是得枪后，不再接受外界领导，马上组织辰溪独立武装‘国防军第一军’；四是成军后，由张玉琳任军长，米昭英任副军长，石玉湘任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李师鲁任参谋长。”张玉琳还根据石玉湘的意思，为给自己在共产党这边留条后路，特邀请陈策出任第一师副师长。其他诸如政治部主任、军需处长、秘书长、军法处长和若干师团长官的任命，视取枪后的情况而定。
最后，张玉琳特对“国防军第一军”作了说明：“现在湘西时局大乱，前途难测，我们取‘国防军第一军’这个名字不偏不倚、不黑不红，可以脚踏两只船。如果国民党翻船了，我们就上共产党的船；如果共产党翻了船，我们就上国民党的船。”张玉琳说这话时，并不忌讳米庆轩和肖洪量。
会后，米庆轩立即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陈策。陈策马上把米庆轩、肖守谦、米庆舜、肖守训等人召集到自己家里。米庆轩把这次抢枪会议的参加人员、行动计划向大家一一作了汇报，还说：“这次会议有三个反常现象：一是张玉琳把这么重要的会议放在肖洪量家里召开；二是张玉琳让我和肖洪量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而且说话还是毫无忌讳的样子；三是请陈策去当他们的副师长。”
陈策笑了一下说：“这不是反常，这叫很正常！要说张玉琳对我和你们二位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这不可能！他这样做起码表明他有三个意思：一是到底是跟国民党走或是跟共产党走，他内心的确还举棋不定。这一点恰恰是我们要死死抓住的东西！我们一定要不失时机地劝导张玉琳弃暗投明，将他拉向共产党一边。二是他是准备嫁祸于人，如果国民党要追究兵工厂被抢的责任，他就可以说是共产党策动或者说是共产党逼他所为，因为有共产党人与会，会议在共产党活动的窝点举行。三是他还有一个毒辣打算，那就是用委以虚职的办法，将我们置于他的手中，如有必要，将我们随时除之！”
大家心里一亮，也同时感到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