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民族”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古代埃及的文献中,它并不仅仅指一个民族,而是一个泛指的概念,主要指居住在地中海西部的凭借舟楫对周边国家进行劫掠的民族,包括利比亚人、腓尼基人(或者叫做巴勒塞特人,现在巴勒斯坦这个名字就源出于此)、鲁卡人(他们主要居住在安那托利亚的吕底亚,也就是小亚细亚南部)、艾克威士人(他们是希腊语族的亚该亚人)、戴能人(他们是另一支操希腊语的希腊人)、舍尔登人(他们来自撒丁岛)、威舍尔士人(他们也是一支希腊人)、特瑞士人(他们可能是来自亚平宁半岛的埃特鲁里亚人)、舍可赖士人(他们可能是来自西西里)。
关于“海上民族”的记载主要见于迈迪奈特·哈布神庙和纳那克神庙的浮雕和铭文中,以及著名的哈里斯大纸草中。在这些文献中,他们被描述成一群类似海盗的松散的联合体。他们主要活动在爱琴海和地中海沿岸一带,乘小船不断对地中海东岸的民族进行骚扰。其实埃及并不是“海上民族”惟一的受害者,地处小亚细亚的赫梯和米坦尼就是在他们的打击下衰落下去的。赫梯人是一支操印欧语的民族建立的文明古国,由于他们最早掌握了冶铁技术而闻名于世。在它强盛的时候,曾和埃及争夺地中海霸权,但没有因此而垮掉;而在公元前1200~前1176年间“海上民族”对它的劫掠却使它彻底灭亡。
对于“海上民族”和埃及的关系,我们最早可以追溯到埃赫那吞时代,那时就有利比亚人在埃及的军队中作为雇佣兵为埃及服务。在拉美西斯二世的时候,就有一些舍尔登人企图在埃及西部靠近沿海的地方建立起居民点。这位法老无可奈何地进行保卫领土的战争,但战争的规模不是很大,因为这时入侵的人数还不多。不过透过奈特·哈布神庙的这段铭文就可以想见当时这些“海上民族”的骁勇:
“在他们的武器面前,没有一块土地能够站立起来。赫梯、扣德、卡凯米什、阿扎瓦和阿拉西亚(除赫梯外,扣德、卡凯米什、阿扎瓦和阿拉西亚都是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城邦国家)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彻底毁灭。他们在阿姆鲁(闪族人的一个国家,在现在的叙利亚)扎下一个军营,驱散了那里的人民,而且那里的土地再也不会形成一个整体了。他们现在来到了埃及,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火炬。和他们联盟的有腓尼基人、利比亚人、舍可赖士人和戴能人。他们为了攫取土地,能把手伸长到围绕地球一圈的程度。他们的心充满自信地高喊:‘我们的目标将会达到!’”
埃及和“海上民族”之间大规模的战争主要有两次。第一次主要发生在第19王朝的法老麦尔涅普塔赫统治时期;第二次主要发生在第20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时期。第一次对埃及大规模入侵的“海上民族”主要是利比亚人。他们居住在相当于今天利比亚靠近地中海沿岸一带的地方。到新王国时期,埃及人把这个地方叫做提耶努或提耶美。他们有两个主要的部族,一个是利布人,另一个是马什瓦什人。在公元前1207年,法老麦尔涅普塔赫面临的问题很严重。大批的利比亚人出现在帝国的西部边境,他们向尼罗河的支流卡诺皮克河渗透。这绝非仅仅劫掠式的入侵,抢劫完后就回到自己的家,他们这次还带着自己的家眷、牲口、家当和财产定居在德尔塔丰美的草原上,完全是一次移民。他们继续向前,向上埃及挺进,甚至向孟斐斯渗透。当然麦尔涅普塔赫不会让这些野蛮人进入圣城。他先后组织了6次战役来抗击利比亚人的入侵。在留下的铭文上说,他杀死了8500人,俘虏了1万多人。但事实是,他虽打退了入侵的利比亚人,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埃及在未来50年内陷入极度的动荡和不安。
“海上民族”对埃及更大规模的第二次入侵发生在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时期,这次不光有利比亚人,还有腓尼基人。拉美西斯三世是第20王朝的第一个强有力的法老,也是埃及历史上最后一位伟大的君主。他使埃及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元气,但他面临的问题也更为严重。公元前1177~前1171年,发生了两次更大规模的利比亚人的入侵。同样这回他们也是带着家眷和财产,成批成批地进入埃及。虽然拉美西斯三世声称他打退了入侵,但这些移民定居在埃及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其实在整个第20王朝时期,利比亚人移居埃及从来没有间断过,他们甚至渗透到底比斯和阿斯旺一带。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埃及的军队中服役,并且作为退伍军人最终定居在这块土地上。他们的后代在军队中的影响越来越大,势力逐渐增强,在军事、政治、经济领域的影响日益加强,而且还有些人成为了法老。
拉美西斯的另一个主要对手是腓尼基人。一般认为他们起源于希腊半岛和小亚细亚南部,是属印欧语系的希腊族人。他们在埃及第19王朝的时候才开始定居在现在的巴勒斯坦一带。埃及人称他们为Pulsata,亚述的铭文称他们为Pilista,“巴勒斯坦”也就是腓尼基人的土地之意。由于他们和犹太人是近邻,所以在圣经中他们的很多事迹被记载下来。他们在公元前1174年开始入侵埃及,拉美西斯三世在铭文中这样形容这次战争:
“他们在他们的土地上设计了一个阴谋,通过战斗把许多土地一下子毁灭,他们的心倾向于相信:‘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但是我们的主人—神,他的心正准备像诱捕鸟一样诱捕他们。我在德加伊建好了防线来迎战他们,我在河口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战船,它们从头到尾都配备了携带武器的勇敢战士。从全埃及挑选出的步兵,他们象咆哮的雄狮一样在山上驻防,战车配备了骁勇的武士和有能力的军官。战马抖动着它们的嘴唇,准备用它们的铁蹄碾碎敌人。”
显然拉美西斯三世对这次战斗是有所准备的。埃及人兵分两路,一路挡住腓尼基人的陆军,在德加伊(犹太人的一个小山丘)设防;另一路在德尔塔(位于尼罗河支流的河口上)挡住腓尼基人的海军,由拉美西斯三世亲自率领。腓尼基人的陆军很快被挫败,但善于航海的腓尼基人迅速进入尼罗河,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打垮埃及的海军。虽然历来埃及在海军上没有优势,但他们为保卫家园表现了罕见的勇气。拉美西斯三世在河岸上布满了弓箭手,他们向企图登陆的敌军射出密集的箭矢。然后,埃及的海军用钩子钩住敌人的战船,跳上甲板和他们开始肉搏,最后将敌人彻底击败。迈迪奈特·哈布神庙的铭文和哈里斯大纸草都对这一辉煌的胜利作了记述:
“至于到我国境的那些人,他们没有留下种子。他们的心和灵魂永远被终结了。那些想向海上逃的人,在河口一团巨火摆在他们面前。那些在岸上的人被箭雨和标枪围绕着。”
虽然“海上民族”没有能征服埃及,但他们对于地中海东岸的影响是巨大的。那么为什么“海上民族”会在公元前13世纪突然活跃起来,而后突然又很快平静下来,他们的殖民和劫掠活动为什么会如此频繁呢?这个原因可能很复杂,但最为主要的原因应当是气候的变化。气候的变化使这些“海上民族”的原居住地自然条件变得恶劣,使他们衣食无着。农业生产很容易受气候左右。他们的原居住地不是大河流域,没有灌溉农业,农业生产没有保障。例如利比亚人,他们在埃及第18王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似乎和埃及人相处得很好。可是一到第19王朝就突然变得桀骜不驯起来。他们来到埃及时还带来了财产和家眷,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原居住地已无法生存。有些学者还推测这个时候利比亚人的人口还可能增长过快,加上天灾人祸,人口和土地的矛盾更容易突出,所以选择了对外殖民的道路。而且天灾在地中海地区是普遍的,有铭文记载说法老麦尔涅普塔赫就曾因为赫梯的灾荒,而不得不给它提供粮食。
“海上民族”通过一个多世纪的殖民和迁徙,使东地中海的面貌发生了很大改观。赫梯和米坦尼消失了;利比亚人溶入了埃及的社会;腓尼基人定居在巴勒斯坦,自此之后它对周边的国家和民族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尤其是对希腊人和犹太人;戴能人可能成为了犹太人一个部落的祖先;威舍尔士人建立了举世闻名的特洛伊城邦;艾克威士人定居伯罗奔尼撒半岛,创造了辉煌的迈锡尼文明。而对于埃及,“海上民族”的入侵是一个转折点,它的衰落无可挽回。第20王朝的结束,标志着埃及新王国的终结。自此之后,古代埃及进入了自己历史发展的衰落期和外族不断入侵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