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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忠言逆耳 既责人也责己

《史记·留候世家》中说:“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的确,“忠言逆耳”,好心规劝的话由于说得太直率,或者说打中了对方的痛处,是不容听得进的。而作为真正的朋友,应当是相互规过的诤友。只有经常互相提醒提醒,正视自己的缺点,改正自己的缺点,思想、学习、工作才会进步更快。毛泽东与新民学会的会友交往中共同约定:彼此一定要“互相规过;勿漠视会友之过失与苦痛而不顾;宜虚心容纳别人的劝戒。”他不仅在会章中就这种“相互规过”的做法作了明确要求,而且,他在与会友的交往中忠实地履行这一会章中的规定。

1920年新民学会会员罗学瓒去法国勤工俭学后,他根据平时自己读书、思考问题,就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专门谈思想方法的信。罗学瓒在信中结合“中国人求学”问题中的“四种迷惑”作分析,他写道:第一宗错误,是感情用事。无论处事接物,都拿感情的好恶,来断定事物之是非。这可以称作“感情迷”;第二宗错误,就是无普遍的观察,总是挪一部分推断全体。这可称作“部分迷”;第三宗错误,就是无因果的观察,总是拿一时现象,推断全局。这可叫做“一时迷”;第四宗错误,是不观察对象的事实,“每以主观所有去笼罩一切。”这可叫做“主观迷”。罗学瓒接着说:“这四种迷惑,无论何人,总有舍不掉的。连我自己,也免不掉的。这真是思想界混乱的原因。总而言之,中国人大多数还是没有科学的头脑。我从前不信学哲学要从数学入手,到如今才懂得这句话是不错的,才知道伦理学为一切科学之科学的道理。”毛泽东收到罗学瓒这封专谈思想认识论问题的来信后,极为高兴,他称赞信中“所论各节,透澈之至。”非常赞同罗学瓒分析“四种迷”中所体现的辩证思维观点。并且,毛泽东联系自己的思想认识问题在回信中与会友交换了看法,自我解剖,说出了自己思想认识上的不足。毛泽东在信中说:“四种迷,说得最透澈,安得将你的话印刷四万万张遍中国人每人给一张就好。感情的生活,在人生原是很要紧,但不可拿感情来论事。以部分概全体,是空间的误认。以一时概永久,是时间的误认。以主观概客观,是感情和空间的合同误认。四者通是犯了伦理的错误。我近来常和朋友发生激烈的争辩,均不出四者范围。我自信我于后三者的错误尚少,惟感情一项,颇不能免。惟我的感情不是像你所说的那些例子,乃是对人的问题。我常觉得有站在言论界上的人,我不佩服他,或发觉他人格上有缺点,他发出来的议论,我便有些不大相信。以人废言,我自知这是我的一个短处,日后务要矫正。我于后三者于说话高兴时或激烈时也时常错误,不过自己却知道是错误,所谓明知故犯罢了。”根据罗学瓒信中提出的问题,毛泽东联系实际,特别是自己的思想实际,推心置腹地与罗交换看法,从而加深了友谊,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思想认识水平也提高了。

毛泽东与会友的交往,总是以思想品德上的开诚相见,互相规过,互相砥砺为重。毛泽东与彭璜的交往也是最有说服力的一例。两人的友谊是建立在共同的追求与信念基础之上的,而不是停留在一般的私交上。毛泽东1921年写给彭璜的一封信,则表现了二人之间的坦诚交往。

在1921年元旦新民学会会员在长沙召开的新年大会上,会员们就学会的共同目的、个人的进行计划、个人的生活方法、个性与批评等问题作了开诚布公的交流。毛泽东、彭璜都就会议提出的问题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会议过去20多天后,毛泽东也许觉得言犹未尽,便给彭璜写了一信,就两人交往中所发现的缺点开展了批评与自我批评,以求相互勉励,共同进步。毛泽东在信中首先肯定与赞扬彭璜身上的优点,说彭璜“高志有勇,体力坚强,朋辈中所少”。之后,他直率地,也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彭璜的为人处世方面存在十个缺点,有待克服。这些缺点有:“一、言语欠爽快,态度欠明快,谦恭过多而真面过少。二、感情及意气用事而理智无权。三、时起猜疑,又不愿明释。四、观察批判,一以主观的而少客观的。五、略有不服善之处。六、略有虚荣心。七、略有骄气。八、少自省,明于责人而暗于责己。九、少条理而多大言。十、自视过高,看事过易。”从信中这些话,可以看出,毛泽东指出彭璜身上存在的这些缺点,内容涉及之广,下笔言词之直率,确为朋友间书信中所少见。然而,毛泽东也不只是一味数落朋友的条条缺点,毫无自知之明、自省、自察、自责之意。在批评、帮助朋友克服缺点的同时,毛泽东也毫不隐瞒地摆出了自己的缺点:“弟常常觉得一个人总有缺点,君子只是能改过,断无生而无过。兄之缺点,弟观察未必的当。然除一、三两条及第五条自信所犯不多外,其余弟一概都有。”又说:“弟有一最大缺点而不好意思向人公开者,即意弱是也。兄常谓我意志强,实则我有自知之明:知最弱莫如我之意志!我平日态度不对,向人总是,讨人嫌恶,兄或谓为意强,实则正是弱的表现。”信中,毛泽东还提出了朋友之间交往的几条原则:“待朋友:做事以事论,私交以私交论,做事论理论法,私交私情。”“力只可用于法,用于法则有效;力不可用于私人之交谊,用于私人之交谊则绝对无效。岂惟无效,反动随之矣。”毛泽东与彭璜“互相规过”,言辞恳切,态度率真,其精神着实令人钦敬。

与朋友相互规过,真诚交往,在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中所养成的这种良好习惯,到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与老友的交往中仍保持着。1958年7月,当年毛泽东的同窗好友,也是新民学会会员的周世钊当选为湖南省副省长,分管教育。初次担负要职,思绪万千,心中既有欣喜也有些胆怯。10月17日,周世钊写信给毛泽东披露心扉。25日毛泽东即复信给周世钊,写道:“元兄:赐书收到,十月十七的信,读了高兴。受任新职,不要拈轻怕重,而要拈重鄙轻。古人有云: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二者不可得而兼。我看你这个人是可以兼的。年年月月日日时时感到自己能力不行,实则因为一不甚认识自己;二不甚理解客观事物——那些留学生们,大教授们,人事纠纷,复杂心理,看不起你,口中不说,目笑存之,如此等类。这些社会常志,几乎人人要经历的。此外,自己缺乏从政经验,临事而惧,陈力而后就列,这是不好的。这些都是事实,可以理解的。我认为聪明、老实二义,足以解决一切困难问题。这点似乎同你谈过。聪谓多问多思,实谓实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以素,总是比较能够做好事情的。你的勇气看来比过去大有增加。士别三日,倒应当刮目相看了。我又讲了这一大篇,无非加一点油,添一点醋而已。”这封信对周世钊的敦品、特长、优点及不足之处作了言简意赅的评述。周世钊接到信后,深感:毛主席的信,给了我精神上极大鼓舞,工作上的极大帮助。

毛泽东与朋友之间坦诚地交心,认真、严肃地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事迹感人。记得毛泽东与周世钊还有这样一段谈话。毛泽东与周世钊谈到做思想工作,说首先要注意的一个问题,就是怎样看一个人。每一个人,只要不是反革命,都有优点和缺点。一般说,每个人的优点是主要的,缺点是次要的。做思想工作,还要能相互交心,相互信任,才会有话谈,才能谈得通,才会有成效。做思想工作如此,交朋友则更需彼此诚心相待,既要做挚友,更要成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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