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武功山神交已久,她的传说,像一朵四月的山花,深深地摇曳在心灵深处。
终于逮了个机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穿过芬芳弥漫的田野,沿着崎岖的小路盘旋而上,放眼看去,景色却并不奇美绝伦。也许,走尽山岳河流,我的美感已经模糊了。
看过“中庵”的香火,看过“雷打峡”的怪石,还是一种淡淡如水的感觉。不少同伴已然却步不前,寻找了阴凉处甩牌去了。我不甘心,埋头攀登,挥汗如雨。武功山依然含而不露,将荒凉的一角绽开,任凭我苦苦寻觅。“万里云山齐到眼,九霄日月可摩肩”,这样壮观的景象,究竟隐藏在何方?
正自恍惚,不经意间,岩石、绿树不见了,宽阔的山脊上,展现出一幅绵延的绿色图画。仿佛被仙人魔杖一指,高山草甸披在了武功山的身上,构成了一曲不落的歌谣。呈现在我面前的,分明是浩瀚的蒙古草原,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缥缈的少女牧歌。风起处,仿佛有无数浮荷飘往云霄。武功山摇身一变,如那碧波仙子,迎着云彩跳起婀娜的舞蹈。我守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绿,恨不得飞纵上骏马,在绝顶狂放四蹄,做一个惬意的草原游民。
太阳就罩在头顶,周围是一个黄色的圆,发出耀眼的光晕。我几乎认定这或许便是佛光了。一股灼热逼得我无法久久地去仰望苍天丽日,但那轮橘黄彩圈像戴在我们头上的桂冠,令我等在通往金顶的路上快乐地放飞着心情。
我没有想到,金顶是如此的苍凉。观音堂寂寞地蹲在那儿,令人想起黄昏映衬中的老农人,独向一隅,追念岁月松风、一叶秋意。清代诗人刘正期曾经感慨道:“登临似有江山助,身在五岳最高处。”彼时,他心情定然不错,武功山犹如出水芙蓉,吸引着诗人的眼球。而今,白鹤峰上,遗留着四组古祭坛饮一壑山风。千年的苍凉穿越历史,直透我的身心。葛仙坛、冲龙坛、汪仙坛、求嗣坛,像一组组古冢,散落在光溜溜的山坡上。当年的香火盛况,杳如烟飞。我面向山谷呼唤,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前人不会理睬我的莽撞。我遥思着金顶之上道、释两教双兴,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前来顶礼膜拜的情景。站在北京天坛,我曾想象那些王者天下的祈祷心情。今天,我却唯有一头的苍凉。说来有趣,从山脚、山腰到峰顶,武功山恰好走过了一个人的少年、青年、中年、老年。金顶似那耄耋,阅尽山川巨变和人世沧桑,将更广阔的空间出让给来者,随你凭吊,随你沉吟,随你想象。
佛光不知何时消遁。我静静地站在金顶石碑前,眺望着云海和远山,忽然想到那个山水浪子徐霞客。他说:“薄海内外,无如赣之武功山。登武功山,江南无山,观止矣!”白云生处,他走远了,留下武功山的千古神话。
我只见着了武功山的一个镜头,不敢妄加评论。我只是想,任何山水,一旦与人的脉搏一道跳跃,它便活了。
2006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