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冲破了深山的沉寂。
我仿佛瞬间从高高的山巅纵身而下,戏逐着水,几个漂亮的腾跃后,奔山外远去。
水,在头顶不休地狂泻,或如白龙,或如姐妹,或如鱼鳞,或如云雾。一叠水花,一串绝响,一湾碧潭,这样的情景好像一次次被复制,一次次在峡谷腹地制造传奇。
分明抓着护栏,却忍不住秋千一般荡了出去,化做一颗圆润的水珠,在悬崖绝壁间激烈地斗争,想方设法在大山的躯体上撕开一个口子,涌出乳汁似的语言。
冬日的明月山里,徘徊着我,一个游子,一个山水的痴者。
“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明月山的瀑布,正卷挟着浓烈的阳光,作了最好的注解。
瀑布飞驰,像野马纵缰;瀑布呐喊,像烈焰烛空;瀑布开花,像弦音隐约。
悬崖上有着刀刻似的痕迹,峡谷里遗弃着无数怪石。我,可以想象山洪暴发之际,这瀑布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很感动,在枯水的时候,明月山的瀑布还在作着最后的努力。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禅林才蔚为成就大观,隐者才参透天地玄机。
明月山是寂寞的。连那位清代的江为龙也感慨:“终年匹练寒幽谷,尽日银河泻紫霄。”即便我,十年前在温汤小镇惬意地泡着温泉澡时,也决计没有想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之外,有一座山已经等待得太久。
好像站在故乡的稻垛边,我有一种深深的眷恋和歉疚。两边的山峰将我牢牢挤压在山谷,岩石如同要呼啸而下一般,这令我细胞兴奋。瀑布一呼一吸间,雪花飘落;瀑布一蹦一跳间,几百米的海拔成为点缀。我几乎是小跑着沿石阶而下,一侧,瀑布雷霆万钧地冲开羁绊,上演经典剧目。阳光迁徙到山头,将几丝几缕虹一样的光影遗忘在水中,它们偶尔会攥着藤蔓表演表演舞蹈。一边追逐着流水,一边胡乱想,这种景象,是否与当年那位贵为南宋孝宗皇后的夏云姑在七彩溪里沐浴有关呢?
转眼间,前面已是最有名的“云谷瀑布”了。右边,一挂飞泉劈开青山,攀岩越野,鲜美的汁液垂满山体。半月前,我曾经在雨雾中欣赏过它美丽的姿影。今天,她一览无余,无拘无束,尽情展示其近一百二十米的妖娆身段,妩媚而不俗艳。潭中波光潋滟,不断传来珠子滑落的声音。水雾弥漫着我,在额头留下湿润之吻。是明月山刚刚下了一场翡翠雨吗?还是天上骤然飞起神来之笔?观瀑台前,一群人静静坐在那儿,痴痴地仰望。一切不解自开,一切尽在大自然的语言之中。此时,我们都是隐士,对一滴水、一枚石子、一丝松风也充满怜悯与好感,道、释、儒三家瞬息融为一体,共同演绎生命的极致。
明月山的瀑布仿佛变为生活的导师。
我忽然忍不住虎吼一声。朝夕之间,我汇成瀑布的一分子,万马奔腾地向更远的地方出征。
2004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