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高技术地位重新确立之后， 随着我国社会改革、国民经济建设的发展和航空经济结构的调整、改制、转型， 航空高技术的研究有了日新月异的进展， 正按高技术计划攻关； 军民用航空研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继歼10之后， 下一代战机已经有了重大发展， 引起广泛关注。民用大飞机也即将面世。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 航空人正满怀信心， 迈着刚健的步伐， 朝着胜利的方向奋勇前进。
走 向 飞 翔
李大立
1962年从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 我一直在航空领域工作。1963年起在中国航空研究院的一个研究所工作， 先后任研究组长、研究室主任和副总工程师等职。1979年作为访问学者在英国进修航空管理和论证两年半时间。1988年调往中国民用飞机开发公司任牵头副总经理， 从事国产民用飞机的销售和使用工作， 并负责组建使用国产飞机的航空公司。1992~1993年任长安航空公司总经理， 1994年任老挝国际航空公司副总经理。
机遇
两年前， 我任中国长安航空公司总经理时， 一次会见某国外著名飞机制造公司的代表。他见到我后吃惊地说：“搞了多年的飞机销售， 跑了世界许多地方， 却从未见过女士当航空公司的总经理， 连副的也没见过。”他说：“你是中国， 恐怕也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航空公司女总经理。”他好奇地问我：“你是怎样当上航空公司的总经理的？”
他的吃惊， 使我感到作为一个航空人的骄傲和自豪， 同时也使我陷入了回忆。我说， 是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 是中国航空工业走向市场经济， 给我创造了这个机遇。
我国航空工业创立于20世纪50年代， 60年来， 已发展成技术先进， 设备齐全， 具有很大的批量生产能力的集团， 特别是具有研制军用飞机、发动机的能力。80年代以来， 国家号召军用航空技术转民用。航空工业自行研制生产的运8运输机是一个工作可靠的中型中程运输机， 但是它投产多年来， 却还没有作为民用运输机而投入市场使用。另一方面， 我国当时又没有专门的民用运输飞机， 航空货运也一直没能很好地开展起来。比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多年来想将其活羊出口到中东国家， 因解决不了运输工具问题而一直未能实现。航空工业有潜力， 新疆有需要， 就这样， 1988年， 国务院领导同志便将用运8飞机给新疆运出口活羊的工作交给航空工业部去办， 并要航空工业部与新疆合作试办航空货运公司。
这个工作需要找一个组织、牵头的人， 找一个志愿工作者。当时我正在组织进行航空工业发展战略的研究工作， 探讨民用航空工业的发展道路， 并提出了研究报告。我们知道， 中国航空工业如果不能军转民， 不能开发出自己民用飞机的市场， 中国航空工业将难以生存。我们的研究成果得了奖， 我很想通过实践来检验这些研究报告的可行性， 也正想能到开发国产民用飞机市场的领域去工作。于是部领导便立刻把我从航空研究院直接调到了中国民用飞机开发公司， 来具体负责组织这个用国产运8飞机运输新疆出口活羊的工作。
我们面临许多困难， 很多人认为此事不成。我不得不从头做起， 也从头学起。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羊的高空生存能力。大英百科全书上记载， 羊在高空的生存极限是5500m， 而出口活羊要飞越中巴接壤的喀拉昆仑高山地区， 需飞行8500~9000 m的高度， 这时羊能活得了吗？
难道还没迈步就停止吗？ 不， 我不想轻信和盲从， 这不是我的性格， 也不是我承担这个任务所应该采取的态度。我要自己作试验验证。在部和新疆自治区领导的关怀、支持下， 在畜牧界同志的紧密配合支持下， 从1988年10月开始， 我们花了整整3年时间， 来弄清这个问题和解决飞机适航及人员培训等一系列有关问题， 先后有一二百人参与了我们的工作。为使工作具有充分的科学依据， 我们对羊做了所有需要的和可以想得出的试验， 包括羊的地面高空舱模拟试验、小批量中空运羊飞行试验、大批量高空运羊飞行试验、国内模拟全航程运羊飞行试验等一系列预先试验， 连羊在高空时的心电图和肺部解剖都做了。我们通过试验回答了所有的疑问。
1991年11月16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新疆的活羊羔第一次用国产运输机装载着运向中东。清晨， 满载活羊羔的运8飞机从南疆阿克苏起飞， 飞越红旗拉甫山口出境后， 经巴基斯坦拉合尔， 飞越伊朗和阿曼， 当日下午平安降落在阿联酋沙迦国际机场。300多只小山羊活蹦乱跳地从飞机上跑下来， 当地客商十分喜爱。
这是国产运8飞机第一次在中东亮相， 受到各方面的关注和好评。这次飞行至少创造了两项新纪录： 第一， 打破了大英百科全书关于羊的生存高度极限为5500 m的纪录。我们的飞行实践证明， 新疆活羊在8000 m高度可以安全生存， 在9500 m高度可以在一定时间内生存。第二， 创造了国产运8飞机飞行高度、连续飞行时间及飞行距离的新纪录。
运8飞机运载新疆活羊抵沙迦后， 我国驻迪拜商务参赞说“这是一次历史性飞行， 使人们看到了开辟空中丝绸之路的新曙光”， 对这次飞行给予很高的评价。试飞队伍回国后， 新疆自治区和航空航天工业部领导共同向国务院报告了这一喜讯， 国务院领导批示要我们“继续努力”。部里还作为“航空航天重大情况”上报党中央、中央军委、人大常委会和国务院。
在1988~1991年3年的试验和飞行工作中， 我始终是总负责人和现场总指挥， 也是筹建大鹏航空货运公司领导小组的组长。1991年， 陕西省决定与我部合办这个航空公司， 改名为长安航空公司， 客货兼营。这样， 我便被部省共同任命为长安航空公司总经理。所以说， 没有改革开放， 没有中国航空工业走向市场， 就没有我这个航空公司的女总经理。
从我自己的这段经历也可以看出， 中国的改革开放使中国经济充满活力， 中国成了世界上经济发展最有生机的国家之一。市场经济给妇女平等参与经济发展提供了难得的机遇。特别是企业选择管理者的标准发生了变化。虽然阻碍妇女向上升迁的玻璃屋顶还没有完全拆除， 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也还没有完全消除， 但毕竟能否改善企业的经济效益成了选择企业管理者的更为重要的标准， 这样， 就使得一些优秀的、有能力的妇女得以进入企业管理层和决策层， 从而造就了一批中国的女企业家。
管理特点
我在长安航空公司当总经理以后， 又在老挝国际航空公司当了一段时间的副总经理。
女性多数是热情的， 当她们用自己的热情追求去向别人宣传时， 往往具有巨大的说服力量和感染力量。这力量常能解决关系协调中的困难问题。就拿我自己的经历来说， 现在回想新疆活羊出口工作， 确实缺少许多必备的条件， 不少事我们不得不四方求援。每当这时， 我便用自己的感受去感染别人。我总是对他们说， 新疆的领导和牧民是如何期盼的， 国务院和我部领导是如何要求的， 我又是如何在新疆亲眼看见的， 等等。就这么三说两说， 到处宣传， 我们得到了越来越多的热心支持者。参试人员来自四面八方， 多是过去素不相识， 却很快都成了我们事业的志同道合者。我到空军去请求支援飞行人员， 他们本已内定不给的， 听我三说两说后， 便说“给你两个机组吧”， 事后这个领导连同他的部下都奇怪“是怎么改变了主意的”。在全国各航空公司招收飞行员的大会上， 有的开放地区来的航空公司说他们可以给飞行员几室几厅， 给多少钱， 甚至汽车……面对这些， 我这个地处贫困地区的航空公司总经理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说我们的精神， 我们的追求。我说：“我们长安正起步， 暂时还比较困难， 但我们是有发展前途的。我们就是要用自己的力量， 在这黄土高坡上去改变落后和贫困。年青人， 如果你们要创立自己的事业， 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那就欢迎你们到长安来， 让我们一起奋斗吧……”结果我的讲话反而得到了热烈掌声， 会后， 有更多的飞行员到长安公司报名。他们说我的讲话实在， 使他们心里热乎乎的， 还说“不是要双向选择吗？你们选飞行员， 我们飞行员还选你们领导呢……”就这样， 几年来长安航空公司聚集了一大批优秀飞行人员， 这是长安航空公司最大的财富。
3年的试验飞行， 每次飞行我都在飞机上， 我想只有这样才能使参试人员心里踏实， 充满信心。另外， 我也才能获得第一手试验资料。运羊出国飞行时， 运8飞机尚未进行一台发动机停车高空重新起动的飞行试验， 虽然我们做了万一发生危险的多种预案和计算， 但长时间满载飞越高山地区仍然具有一定的风险。虽知如此， 我还是带着30来个参试人员义无反顾地起飞了。当飞机飞临国境线附近的红旗拉甫山口上空时， 我们看到了下面仅几个厘米大小的营房。这就是祖国人民经常说到的红旗拉甫导航站。这使我们激动万分。这时飞机已进入高山地区飞行， 按说试飞人员会更多地考虑自身安全， 可坐在我身边的一个机械师说：“当年周总理在世的时候， 每次出国飞临红旗拉甫导航站， 都给这里的战士们发电报。今天我们执行用国产飞机运出口新疆活羊的任务， 也应该给他们发个致敬电报。”他的建议立即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我当时和机械师们一起挤坐在小马扎上， 在腿上匆匆起草了下面这个电报：
红旗拉甫导航站亲爱的同志：
国产运8 B-3105飞机执行运载新疆阿克苏山羊到阿联酋沙迦的试验飞行任务， 正在飞离祖国边境。全体参试人员向长期战斗在祖国高山边境的红旗拉甫导航站的指战员表示我们最衷心的感谢和最诚挚的问候。让我们共同为用国产飞机铺设空中丝绸之路作贡献。
写好后我给大家念这个电报时， 许多同志眼圈湿润了。我们有多好的试飞队伍啊， 他们发自内心地把祖国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具有神圣使命感， 这样， 这个队伍就具有了巨大的献身精神和克服一切困难、胜利完成任务的坚定意志。
在陕西筹备和经营航空公司的几年间， 我把家留在北京， 在西安住宿舍、吃食堂。有一年冬天西安零下十几摄氏度， 我的住房没有暖气， 也没有炉子， 冻得晚上睡不着觉， 还是一个飞行员送了我一件厚毛衣以御寒。过元旦我不回北京， 却到汉中去看望训练中的飞行员。我的一个老同学到西安出差看到我这样， 说“没想到你这样投入！”是的， 我把这种投入视若机遇， 当做幸福。作为总经理， 我的收入不但比飞行员低， 比许多机务和技术人员低， 还比在北京工作时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就这样， 公司上下形成了不计报酬、团结一致、艰苦奋斗的作风， 大家一起住宿舍、吃食堂、不讲名、不讲利， 彼此亲密无间。我们的工作受到民航机关和兄弟航空公司的好评， 说长安航空公司的工作是“认真、踏实、细致”的，说“多年来， 没见过一个航空公司在筹建时就能这样好地工作”， 给我们以很大鼓励。经过这个集体的共同努力， 运羊成功后， 我们用不到一年的时间， 就拿到了中国民航的正式经营执照， 开始了客运飞行。
动力和追求
20世纪50年代当我上中学的时候， 正是祖国开始轰轰烈烈建设的时代， 国家号召年青人向科学进军。我迷上了航空， 先是想当女飞行员， 后来又学习制作航空模型， 中学毕业后， 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 我一直都在航空领域工作， 虽有几次改行的机会， 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对航空执著的爱在我一生的关键时刻始终是决策的指导原则和力量。一次我到欧洲参加国际学术会议， 一位拉美国家驻联合国的代表和我交谈后说：“怪不得你有这样好的素养， 原来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教育的结合造就了你……”应该说他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的理想、追求和动力来源于我成长的环境和受到的教育， 这包括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和家庭教育。我的家庭都是热爱祖国并且具有献身精神的人， 我的父母亲和丈夫在我一生的成长中给了我很深的影响， 也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力量， 特别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在她八九岁时就跟随父辈参加辛亥革命的反清活动。母亲常常给我讲当时反清的故事， 讲秋瑾， 还唱当时反清的歌给我听。母亲积极参加了“五四”运动， 后来又投身北伐战争、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 一生不讲名利， 为国为民。不但如此， 她还再三叮嘱我们在她死后要把遗体捐献给祖国的医学事业。母亲突然病逝后， 我根据她的遗愿， 将她的眼球献给了同仁医院， 使她实现了最后一次为社会、为人民服务的愿望。母亲就是我身旁活生生的榜样， 她总是给我鼓励， 给我力量， 我在最困难时候，想到的是母亲的教诲和希望。
在执行运羊试验飞行时， 我母亲已近90高龄， 体弱多病。我父亲早逝， 我又无兄弟姐妹， 按说我应该更多地留在她身边陪伴她。但她并不这样要求我， 反而总是鼓励我更多地工作。她的这种心情， 充分表露在她以“喜女儿工作向上”为副标题的诗中：
海自虚涵山自宏， 桃李无言蹊径成。
疾风何必偃劲草， 万里鹏搏御长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