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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寻找

张阿标已经三天没有儿子的消息了。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个不停。

天气已经热了,但这个高原古城,傍晚还是颇有凉意。张阿标七点开始,就仿佛那些做独门气功的武师,屏住了呼吸,眼睛也紧紧闭住。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电视不开,一点声音也没有地,等儿子的消息。

自从张单去北京后,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发条短信,为了这个联系,他们特意去买了两个手机,两个四百多块,搞活动,还送话费。张单教张阿标怎么用,张阿标坚持只学一个功能,就是接收短信。

不打电话,不接电话,红色绿色的按键,他搞不清楚,通讯录也毫无用处,他并不需要再跟谁联系,只要儿子能有消息回来,不就可以了吗?

儿子是坐飞机去的北京,这是一件让父子俩都有点吓破了胆的事儿。机票是张单的妈妈在美国直接定的,张单只需要去机场报个名字就可以了。张阿标家里离机场住得并不远,他们平时总能听见飞机来来往往嘈杂轰鸣起落声,但从没有想过这个大东西,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张单看得出爸在紧张,一有飞机的声音,他就忍不住会抽抽肩膀。他把双手放在爸的肩头,大声说:“没关系的,我一到北京,就给你发短信。”

他现在已经比张阿标还要高了,爸爸担心不安的表情,让他更觉得有责任安抚他。他让爸拿出手机来,当着他的面再演示一遍怎么接收短信。张阿标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他很小心地做给张单看。张单说:“好了,那我走了。”

可是张阿标还是愣愣地看着他,嘴张了好几下,说不出话来。张单顿时明白了爸要说的那句话,他说:“我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一定给你短信。”

爸点点头,这才算敲定了。

爸就是这样一个人,张单坐在飞机上想,嘴边带上笑意。他才不要像别家的老爸一样,嘴巴总是跑在脑子的前面呢,见到儿子,想也不想,苛责的话先冒出一长串来。

张单在北京,一切都很顺利。母亲的朋友在机场接到他,直接送他去了学校。学费住宿费全都交了,像他这样的外地学生,还有很多,学校有宿舍,六人一室,还有洗澡间。他给父亲掐着时间发短信过去,想象爸会将手机拿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然后什么也不说。

时间很快,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每天读书,做题,大量背单词,倒也有趣。只是张单基础差,不过他心态极好,没有一点急躁的表情。“是不想出去吗?”有同学会这么问他。张单笑笑,说:“怎么会不想?”

他比其他人,还要多一层想。他是要去见妈妈的,这可不是小事情。可是急有什么用咧?那么多年,不都等过来了吗?

这是一段张单觉得特别幸福的日子,同学都不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非常大胆而直率地说出“妈妈”这两个字来。

“我妈妈叫我去美国。”他说,“她在那边等我。”

他不告诉别人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她只是去那边工作,以后要回家的。”

“她非常想我,不愿意和我分开。”

谎话脱口而出,说得轻松自然,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幸福。

突然就有人说:“那个遥遥小妞,是看上你了吧?干吗总跟你起腻?”

阳光,帅气,总是像哥哥一样的张单,是女孩子心目中的宠儿。在昆明的学校,就有女孩子拿他比做《士兵突击》里的班长。张单笑笑,那又怎样,在北京他不过待一个月的时间,遥遥只是喜欢跟他在一起吧。

他也喜欢遥遥,遥遥活泼,自在,还很可爱。而且遥遥是北京本地人,跟她一起出去,总能了解到新的东西。

下午上完课,遥遥就会回家。但有时,也会留下来上晚自习。她坐在张单的旁边,让他伸出手指来,仔细又认真地替他看掌纹。“你肯定会很幸福的,”她看完了,对着他的掌心吹一口气:“你有大好前途。”

张单有时候能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一丝阴影,这样的阴影,是他自己非常熟知的东西。这让他的心不由会咯噔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突然一痛。遥遥也不容易呢,他悄悄对自己说,小小的女孩,也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情。

他从不会主动去问。他知道心里有伤的人,都不愿意被人追问。但是遥遥下了晚自习,他大不咧咧地抓起书包,对她说,走吧,我陪你出去,天晚了我饿了,想买点东西吃呢。

他会送遥遥去车站,有时看着她上了公交,有时见她上了出租。学校晚上管理得很严,因为外地学生太多。张单送完遥遥回来,大门已经关了,宿舍也就要查铺了,他得飞快地跑到不引人注意的侧墙处,爬上树,然后翻进墙去。

张单的生活老师,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夜不归宿的学生。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突然离开家,都会有那么一些渴望自由的心。学校需要加强管理,没错。可是他们不也都有家长吗,都有即时联系工具,如果他们一切正常,只是不回宿舍,可是家长没有着急,打来电话问行踪,就证明孩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三天后,张单的家长依然没有打来电话,可是,孩子还是没来上课。

班主任老师终于从学生报名册上找到了张单父亲的电话,拨过去,响了无数下,却一直没有人接。这让他们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翻找给张单交钱的户头,发现对方在美国,留有电话号码。

也不管时差了,拨过去吧。

第二天,张单的母亲就飞到了北京。她离家之前,给张单家隔壁报刊亭拨了电话,希望他们叫一下阿标。可阿标不在家,出去干工了。于是她一方面留言,让他尽快赶到北京来,到以后拨她的电话。一方面告诉邻居,她会接着打电话过来。

张单的母亲姓陶,到了北京,学校里的人就一口一个陶小姐。她看起来实在是年轻,哪里像一个有那么大孩子的母亲。她急切地见人就问,去宿舍,去教室,她不相信老师说的,张单可能是出去玩了,也不相信同学安慰她的话,也许他很快就会回来之类。

一个人,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不会离开正常轨道的。

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惩罚,当一切近在咫尺时,儿子却出了事。

她今年38岁了,已经爱上了在美国的生活。和故乡人们对她生活的描述并不相同,她并不是在上海勾搭上了什么老外,才出的国。

之所以去上海,是她发现自己嫁错了人。张阿标是个好人,年轻时的她,将他的少语木讷当做了一种害羞、内向、含蓄的优良品德。

婚后她发现,她没法接受藏得如此之深的爱。

她不是不可以离婚,可是跟这样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离婚,而且两人都在同一个企业,她这样主动离开他,压力实在太大。她的父母,都在乡下,孩子不适合放去那里。将孩子扔给张阿标,至少,他的爷爷奶奶,会帮到他。

上世纪代初期,上海的浦东,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当中。有很多的工作机会,她白天黑夜地工作,拿着比在昆明多很多的钱,可是她视野也开阔了,听到见到了更好的生活。这些让她心里不安起来,她幻想自己也能有更好的未来。

两年后,她和几个江苏人一起偷渡去了美国。

在北卡罗来纳,和很多偷渡的墨西哥妇女一起,为别人家做清洁工作。她帮当地人带孩子,看到他们的孩子,总让她想自己的儿子。一年一年,她在商店、街头、学校门口、黄昏时分街区孩子的嬉戏声中,在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不同相貌的孩子身上,寻找着张单的个头、性格、雀跃的身影。

“我的儿子也这么大了”,她忍不住总是会这样想。

一张孩子两周岁的黑白照片,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贴身装着。相片上的张单皱着眉头,胆怯,不耐烦,没有一点笑意。渐渐地,陶小姐觉得,自己看到了孩子的性格,他敏感,多情,细致,很有坚持性。

她将孩子的性格和自己的艰辛联系到了一起。她是在为他而努力着,有了他,她的奋斗,才更有了意义。

那时她也知道了,张阿标是个有交往障碍疾病的人。

她总是担心,孩子是否会受到影响?

第五年,她遇到了尼克,现在的丈夫,俄罗斯裔的美国人。他开家修理房屋水电的小公司,他们结婚,生子,一起去纽约,过上了平凡美国人的生活。

她一直没敢告诉尼克,自己在中国还有个儿子的事,她怕他嫌弃她。可是有一年,圣诞节在尼克的姐姐家,见到他姐姐的儿子跑进跑出后,她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和张单同岁的小伙子,勾起了她无尽的眼泪。尼克知道后,说:“你为什么不见他?他是你的儿子,无论怎样,你都要去见他。”

“接他来和我们一起,也可以吗?”

“当然。”尼克说。

遥遥来了,遥遥是最后见到张单的同学。她怯生生地走过来,叫了一声阿姨。陶小姐泪流满面,一面控制着自己拿纸巾擦眼泪。“他跟你分手的时候,说什么没有?”

遥遥说:“就说再见。”

“他是特意去送你?”

“我觉得是。可是他说他要买吃的。但学校这么偏,根本没有吃的可卖。我知道,他只是想送我而已。”

“平时他从哪里回学校?”

“翻墙。”

那地方,经过三天的人来人往,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陶小姐决定报警。可是学校说,能不能再等等?也许孩子会主动回来。他们不想让这事传出去,影响到学校的声誉。

陶小姐瞪大了眼睛:“学生的生命重要,还是你学校的声誉重要?”

校长很不满:“陶小姐,这是在中国,你必须考虑方方面面。”

陶小姐扬起了脖子:“校长你说这话要小心,我可是随时录了音的。你这么没有人性,就不怕我将你曝光,名声扫地?”

啊,上帝,风水轮流转,想当年她也曾被尼克说过没有人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陶小姐不仅报了警,还叫来了电视台的记者,同时在一些大的网络论坛上发布了寻人启事。

一两个小时后,校长的话豁然在各大网站的标题上出现。“XX出国培训学校扣押外地学生离奇失踪消息长达三天”。

苟二哥看到这个消息时,正是下午下班前。张单清晰而熟悉的面孔,突然占满了整个屏幕。他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跑进卫生间撒了泡尿。

他告诉他的同事:“这孩子是我的邻居,他去北京,是他妈出的钱。他妈给他的邮件,我还帮着翻译过呢。”

就有人凑过来看,说:“真的假的?这小子,该不是卷了钱,跑去玩了吧?”

“不会的。”苟二哥连连摇头。他心里也慌乱了,因为他知道这一家人的情况。阿标叔该怎么办?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苟二哥心里惦记着张单,一下了班,来不及在巷口买卷饼吃,先跑去张阿标家敲门。

张阿标正在等张单的短信,整个人像呆滞一样,半天才反应过来,张着嘴说:“请进。”苟二哥刚说出张单两个字,他就把手里的手机送到了他的面前。苟二哥大致猜出他的意思:“张单没有再来短信?”

张阿标点点头。隔壁报刊亭的阿婆,看到有明白人来了,也凑过来,跟苟二哥说:“他老婆打来电话,叫他去北京。还留了这个电话。”

苟二哥用张阿标的手机给张单拨电话,没有通,三天了,不是丢了,也估计没有电了。

他问张阿标:“你要去北京吗?”

张阿标点了点头。脖子、眼珠都僵硬得无法转动,苟二哥知道,他这是在害怕、在恐惧呢!

梨树沟的一些村民,这几年因有户外运动的爱好者会来爬附近的黑坨山,而做起了旅游生意。卖茶叶,卖纪念品,卖水,卖一次性相机,卖雨衣,卖电池,卖饼干……简陋的铺子,就搭在村口,过来过去的人,总会看见不是。

黑坨山山顶,能看见唐长城和明长城的遗迹。夏天,还有淙淙的瀑布和流泉。村民郑子端对登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对开小卖铺也看不上眼。他有个大计划,他最近一直在琢磨,将南路上的一块山地平出来,种果树。

虽然是黑坨山景区的一部分,早被划分进了景区管理部,但它远离人们常走的路线,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不容易看到这块地方。它掩映在树木、崖石背后,无论登山客,还是村民,都不容易看到。

郑子端一步一摇地,向那块地走去。他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村子里同龄的男人,很少还有守在家门口做农活的了,北京这么近,随便找点活路,都比种地要强。郑子端早年当过兵,是在郑州,还是炊事兵哪,可他觉得他对城市一点兴趣也没有,哪里都不如老家的这座山好。

他不开小旅馆,不开小饭铺,不开小商店,不开小巴士,老婆孩子为这事,没少跟他吵过。现在谁还花那心思种果树?平那些个石块,买树苗、化肥,引水,就要花多少钱?你到村口的农家乐做个厨子,轻轻松松,不比这舒服?

郑子端说,就是不想见人,哐啷哐啷吵得慌,哪有看着树苗一点点长高,三年五年后,结出果子,来得舒服?

这天一大早,他肩上扛着铁锹,手里拎着个锄头,出了家门。他的腰上,绑着一个编织袋,石块整理出来,会装在袋子里,扛到一边去。空气很好,鸟鸣时隐时现,只有在大山里生活惯了的人,才能捕捉到它们持续的吟唱。

微微雾气中,湿润的露水,侵上了他的鞋面。突地,他听到不远处有石块梭动的声音,在四处无人的寂静的清晨,这声音,不由让人一悸。是动物吗?他凝神站住,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踉跄的人影,猛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个黑瘦的少年,光着脚,他一定走了不少的山路,也许期间还迷过路。他的眼神涣散,神情疲惫,手腕处伤痕累累,脸上污脏一片,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一见到郑子端,使出浑身力气,叫了声“叔叔,救命”,就栽倒在了地上。

陶小姐第一眼见到张阿标,几乎完全没有认出他来。当然和他这一路的担惊受怕也有关系,他仿佛不是来自机场,而是从不知名的外太空来的。两眼一片茫然,两腿走不了直线,脸色苍白,头发蓬乱,手紧紧揪着衣服的领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实上,他的确来得并不容易。下了飞机,他就陷入了茫然之中,他不知道怎么组织好一个完整的句子,去问路,只能拿出苟二哥之前写给他的学校地址,送到别人的面前。

大部分人都不理睬他,大家匆匆忙忙地去取行李。一个妇女起了恻隐之心,她拿着纸条,问他:“你是要去这里是吗?”

张阿标点点头。女人说:“你先出门,找机场大巴,坐一线,让他们带你到亮马桥,然后你再转公交。”

张阿标于是走出门,他脑子里过滤后的女人的声音里,只剩下了似曾相识的“公交”二字。

大巴车从他眼前一辆一辆开过,他站得死死的,坚信只要耐心等待,总会等来一辆公交。三个小时后,终于一个做地勤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或是起了疑心,这个男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问过去。张阿标重新将纸条拿给他看。男人问他:“您是要去这里还是等人接?”

张阿标半天回答一个字:“去。”

男人帮他上了车,再对售票员和司机交代,让他终点站下车,再换乘公交。

张阿标坐上了车,这回将公交二字又忘记了。他早已习惯了比别人都要慢,也早已在多年的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所以,虽然心里惦记着儿子,可是在这些等待的过程中,心里汹涌澎湃,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很镇定。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只要汽车停下来,儿子就会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没有想到,下车时,售票员伸出胳膊,给他指向另一个方向。“您到那边去坐公交,就能到学校了。”

张阿标想:“难道这不是公交吗?”

可是他来不及问出口,车已经转个弯,开走了。

他重新又陷入了茫茫人海,这陌生的茫茫之地,对他来说,无疑是生死考验。他酝酿、坚持、死咬了很久的节奏,眼看就要乱了。他开始恐惧起来,眼前发黑,头脑发晕,胳膊发麻,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就要像个硬核桃似的,死死闭合了。他盼望着尽快陷入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听不见人声,车声,看不见眼前来往的这些让他无法面对的人和道路。

可是儿子,却像一根硬要扎进核桃里的针,他在用力钻着,要进入到他的脑子,开出一道线来。“爸,救我。”

他分明听到儿子的声音,通过这条线,细细地传了进来。他想起儿子十岁那年,离家出走的日日夜夜,想起自己一路去保山,寻找儿子的那个过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张单,只是他需要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时天色已晚,几个小时的不吃不喝,让张阿标感觉身体虚弱了起来。口腹的需要,似乎缓解了他心理的紧张。他在这份虚弱中,感觉重新找到了勇气。

他拿着纸条,开始到处问人。

两个小时后,终于有人将他送到了车站,并让他上了车,交代了售票员。

张阿标年轻时脸上所有的那种安详、开阔的表情,没有了。当然,他也老了。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艰难,全都显现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陶小姐很明白的。一个在重重压力中生活的人,举手投足,是不会从容安定的。她叫了他一声:“阿标。”

张阿标延续着他一贯漠然的表情,他看看她,几秒钟后,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学校的工作人员,对趾高气扬的陶小姐一肚子的气,现在听说这个手足无措、看起来生活在底层的男人是孩子的父亲时,他们竟都有点出了口恶气的感觉。所有的热情,都转向了张阿标。

“孩子找到了,”他们告诉他这个喜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在着急中身心俱碎的父亲。他们想抢在陶小姐之前,告诉他这个消息,同时也是一种摆功讨好。“他被人绑架并扔到了山里,他自己走了出来,当地一个农民救了他。”

这么多的信息,根本无法让张阿标很好地消化,他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很快听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有一点,他记住了,儿子还活着。

张阿标张了好几下嘴,说了一个字:“好。”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不是给你留了号码吗?”

陶小姐问张阿标。她已将他带到了学校的招待所,并且给他泡了包方便面。

张阿标笑笑,来不及说话。他放下了手里的一个塑料袋——他就提着这个塑料袋上的飞机,里面装着张单的一件外套。他怕他会冷。

陶小姐说:“你一个人来的?”

张阿标点点头。她知道从他那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便主动伸出手去掏他的口袋,机票还在。看时间,他早上十点多就到了北京。找到学校,竟然差不多用了九个小时!

路上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她简直不敢问他。

去美国后的第三年,陶小姐帮带孩子的人家,有这样一个病人,是孩子的舅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很少说话,待人客气,有礼,特别聪明,尤其特别会做一些电子产品的小发明。可是他的姐姐,从她第一天上门去,就对她说,弟弟有问题,需要人照顾。

陶小姐对此完全无法理解,他有什么问题呢,他有工作,有朋友,还会发明小创造,只是话很少,有时候跟他聊天时,反应会有点慢。可是姐姐说,他离不开人的照顾,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在家里的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希望家人去警察局领回吉姆。她也慌了,赶紧给孩子的母亲打电话,等晚上家人回来,她才知道,吉姆平时上班的道路遇到改修,要重新走一条新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然发病,出现了失控状况,不再认人,不会说话,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他站在了马路中间,甚至没有意识到车来车往有多么的危险。

为什么会这样?

姐姐说,这其实是一种人格障碍症,他不会处理脱离日常情景的突发情况。

所以,才需要人时时照顾。

这让陶小姐想起了张阿标,她越来越意识到,张阿标其实也是有类似的病症的。他所有的日常起居,都得非常有规律,一旦打破,他就会出现手足无措。结婚那两三年里,一旦她将日常琐事的规律打破,他就会苦不堪言,目瞪口呆。

那时她总是在为他的呆板单调机械而不满,常常会有陷入桎梏的痛苦。

这和以前人们想象中的内向,不善言辞,并不一样。正常人很简单的一句问候,对张阿标这样的人来说,都难上青天。

突发情况下,这种病人还会因为无法处理,突然陷入自我封闭,不吃不喝,记忆丧失,语言丧失。

而他,这么些年,是怎样带着张单,一点一点走过来的?下岗、寻工、送走老人的所有过程,并不亚于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吧。

还有今天,他是克服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找到这里的?他不是不知道走出家门,将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想到这些,不由让陶小姐充满了感动和敬意。

这么多年,张阿标一直一个人带着儿子。而身边并没有了解他病情并能好好照顾他的另外一个人。

她说不出话来,越发知道自己当年的结婚、离婚,有着怎样的唐突、无奈,又留下了怎样的遗憾和矛盾。

遥遥心想,自己是命不好,还是世事太难测?为什么短短三个月,她身边就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两件事?

男友被人突然杀了,案情到现在还没有说法。刚跟另一个男生走得近了点,他又被人绑架失踪了。这些会不会其实是针对她来的?

警察也注意到了这两起蹊跷的案件,他们眼前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遥遥觉得不能再忽视自己内心奇怪的感觉了。她想,她得说点什么,刘塞林来北京后的第二天,真的回深圳了吗?

还有,邵飞的追思会上,乔茵和溜达看她的眼神,可一点也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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