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任总统时常患病,又不喜接见宾客,因此外间有曹已身死、秘不发丧的谣传。葡萄牙公使甚至从伦敦打来电报问侯曹锟的起居,说明谣言已传到了国外,而国会议员也纷纷向王毓芝探听虚实。曹锟叫王毓芝追查谣言的来源,王回报说,这个谣言是从总理家传出的:总理孙宝琦听信了算命人的话,说曹大总统不出一月即死,他就可以摄行总统职权。曹听后大为震怒,骂孙是“老混蛋”。孙知道曹对他发生了误会,三次到公府,想当面解释一下,曹锟不予接见,却叫手下人回答说,“我已经死了”。
王毓芝(1875—1933),字兰亭。山东济宁人。曾任北洋政府币制局副总裁、全国烟酒事务督办。1923年1月,协助曹锟贿选总统,并聘为直、
鲁、豫三省巡阅使署顾问。曹锟就任总统后,被委为总统府秘书长。
曹锟当选总统后,以王毓芝不足以当任,欲委派通儒夏寿田为总统府秘书长,王毓芝因助曹贿选有功,也意在此席。王使尽手段,如愿当上总统府秘书长,夏寿田只聘为总统府高等顾问。夏谒见曹锟,每每为人所阻;曹在府中亦频问左右,夏顾问为何很久不来?左右以夏患足疾未愈瞒过。曹在总统任上,两人未获一面。及至曹锟下野走津沽,路遇夏寿田,拽住夏的胳膊邀往天津,并说:“公等日日抬我上轿,又弃我如遗,今世差点见不到您的面。”言毕痛哭,夏竟不知如何作答。曹把夏迎入天津私邸,款待甚优。某日,王毓芝求见曹锟,曹锟拒见。王又访夏寿田,说:“不知为何,三爷骤改常态。但我仍眷念故主,见一面即可,否则无颜再活在世上。三爷恼恨我,打我也可,骂我也可,为何拒我千里之外?”夏转达于曹锟,曹怒气未平,说“烦请您转告,他非要见,就拿把手枪来,先把我打死。”王闻之赧然而遁。
夏寿田(1870—1935)字耕父,号午诒,又号直心居士,湖南桂阳人。清季榜眼。袁世凯叛国称帝,制诏多由其草拟。书工篆、真,并善篆刻。
曹锟被囚次日,颜惠庆入府见曹,力劝曹锟按冯玉祥要求,下停战令与免吴佩孚职。曹说:“对奉作战,虽系子玉主张,予实成之,要办子玉,先办曹某。”言辞之间甚僵。随后孙岳又到,又劝之,曹无奈,对颜说:“责任内阁,一切可负责办去,我就听你们的意见吧。”
颜惠庆(1877-1950),字骏人,上海人。毕业于上海同文馆,后去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留学。1913年出任驻德国公使,后调任丹麦、瑞典等国公使。1919年任中国出席巴黎和会代表团顾问。1920年任北京政府外交总长,1922年改任内务总长。1926年曾任国务总理并摄行总统职务。
曹锟的部下王坦曾为“贿选”辨解:“花钱买总统当,比之要了钱得贪污之名的人强多了,也比拿枪命令选举的人强多了。”
曹锟恢复自由的第一天,张学良、张宗昌、李景林由曹锟部下王坦陪同,到公府延庆楼谒曹。张学良一见面就跪下磕头,说:“三大爷,我给您老赔不是来了。我爸爸说对不起您,我们一定拥护您复位,大总统还是您的。”曹说:“嗐!不能干了,我德薄能鲜,以后国家大事要靠你们年轻人了。”张学良接着说:“我爸爸说了,您尽管复位,做您的大总统,由他老在旁边看着,看谁还敢说什么。”张宗昌、李景林也帮腔说:“我们一致拥护您,谁不听话也不行。”张学良等齐声说:“您老别说了,再说别的,就是不原谅我们了。”
曹锟恢复自由后,给吴佩孚发一电,内有:“子玉吾弟……鹿君识见过人,深明大义,愿隶麾下,以当前驱。已于本日不动声色,不鸣一枪,复我自由,拘彼元恶。即遣该军师长韩复渠赴汉报告。兄亦派刘中将文亮同往。乞予优待,以示奖借。时至今日,论公论私均无再战之理,鹿君如此倾向,尤应曲全,即电奉方停止军事。兄忧患余生,智尽能索,得脱危疑之境,端资号召之功,私衷庆幸,欲言不尽。”曹并且亲书“文武吉甫”四字赠吴,并题跋:“孔子作春秋,拨乱世而致太平。拨乱以武,致治以文。文武之道,一张一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子玉仁弟兼之矣。锟志于军旅,疏于政治。思维吾人陈力之诫,恝然远行,未尽之责惟吾弟竟之。天下至大,责任至重,服天下者不惟其力而惟其心,治天下者不惟其名而惟其实。文王至圣,小心翼翼,桓公九合,失在一矜,吾弟勉乎哉!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敢以此言为吾弟颂。曹锟跋。”吴佩孚在查家墩收到曹锟来电,在电末批“假电”二字。
高凌霨是曹锟贿选总统活动的中坚人物,出力甚多,素为曹锟信任。高凌霨投日后,奉日本人之命上门请曹锟合作,时曹锟正躺在炕上抽大烟,一见高凌霨不等他开口,脸色便骤然大变,他把烟枪狠狠一摔,大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许你登曹家的门!”痛斥之余还忿忿地说:“我是中国人,就是每天喝粥,也不会为日本人做事。”家人闻声赶来,七手八脚地把脸色苍白的高省长架了出去。齐燮元又来叩门求见。曹锟的门卫老胡遵照刘夫人的嘱咐不予开门。气得齐燮元在门外用拐杖敲门,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老胡在门里嘲弄地笑着说:“知道,你不就是齐三爷吗?可是总统确实有病住院了,夫人和孩子们都睡了。”齐燮元明白了:曹锟就在家里。家人敢如此挡驾,是主子有话把他拒之门外,表示曹锟从此与他断绝来往。
曹锟晚年嗜爱书画,且颇有文才。李伯夫在曹锟几个女婿中最为得宠。一日,李伯夫请曹锟为自己的一间书房起个号,曹略加思索后便挥笔疾书命名为“伯雅轩”,并配了“青松直上千年余,红鹏高翔万里心”对联一幅。
齐白石与曹锟的交情甚笃,曹的图章多是齐白石所刻,图章侧旁总留有“布衣齐璜”四个字。
曹锟晚年,有桩家务事对他精神打击甚大,很丢面子。其陈夫人所生的儿子曹士岳同他的元配夫人袁怙贞(袁世凯的女儿)打架,曹士岳情急之中开枪打伤了袁怙贞。袁住院后,袁家不肯罢休。曹士岳受控告被拘留,曹、袁两家打起了官司,天津各报纸也争相报道这一“趣闻”。后曹士岳被刘夫人保出与袁怙贞离了婚。
曹锟晚年寓居天津,即有达官显贵、袍泽故旧时来拜会,亦有贩夫走卒、街坊邻居找他闲聊。这些人中有拉洋车的,也有卖菜卖大碗茶的,大伙坐于曹府庭院中的小板凳上,喝茶聊天。而曹不让家人给他摆躺椅,也坐在小板凳上,光着膀子,挥动着大蒲扇,和大伙聊年景、聊行市、聊政局,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张作霖遇难后,曹锟为这位生前恩怨难了的儿女亲家撰挽联:
开国旧功高,千古英雄同涕泪;
传家遗泽永,一时金石见交情。
1938年5月,曹锟因感冒转成肺炎,经医治无效,于5月17日(农历四月十八)在天津泉山里刘夫人寓所病故,终年76岁。曹锟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曹锟家眷及旧部幕僚、亲朋好友几百人均披孝参加了葬礼,灵柩暂厝于天津英国公墓。日本方面、国民政府方面派人前来吊丧,并送给刘夫人大笔抚恤金,但都遭到刘夫人的拒绝。寓居北平的吴佩孚则派夫人张佩兰赴津吊丧,吴本人则在北平身穿重孝举哀致悼。
在为曹锟举行的入殓仪式上,其家人为他穿上了当年的总统制服,口含珍珠,披在胸前的绣带上还缀以洋钱等物。棺木内还放入一个赤金九连环和一柄他生前随身佩带的宝剑,分置于他的身旁。
重庆国民政府有感于曹锟拒绝与日本人合作,于1938年6月14日发布特别训令,予以表彰,并追授曹锟为陆军一级上将。训令中称:故陆军上将曹锟息影津沽,抱道自重,比岁以来,值寇势之方张,遭奸佞之叵测,威胁利诱,逼迫纷乘,而该上将正气凛然,始终峻拒,不挠不屈,通国具瞻,且于疾革弥留之际,以抗战胜利为念,忠诚纯笃,志节昭然,尤见军人之风范,足垂奕祀之清芬,今者老成永逝,轸悼殊深,允宜明令褒扬,式资当世楷模,特先颁赠“华胄忠良”匾额一方,一俟寇氛靖平,再议饰终令典,凡其旧日僚属,能断志励操矢忠报国者,并当一体宏奖,优予登用,藉示眷念忠贞淑浊扬清之至意,此令。
曹锟有子曹士嵩,在家排行第十三,大家都习惯称其为曹十三;他于父亲逝世后,终日嫖赌,是个有名的败家子。曹十三的姐姐担心弟弟迟早有一天会把所有家产败光,便决定跟他分产,并特请吴佩孚以父执辈的身份,作主见证。于是,吴把姐弟俩找来,主张男女平等,所有家产都平分。分到后来,还有一支翡翠头簪,吴佩孚以为这种女人首饰,男人用不着,就教曹十三给他姐姐算了。然而曹十三一听马上回说:既是男女平等,就一人一半吧!说完当场将翠簪折两段,交一截给他姐姐。吴佩孚见状,气得拍桌怒斥:你这小子太混帐了!立刻命人把他赶出去。
顾维钧晚年回忆曹锟,给其较高评价,认为曹锟虽未受过正式教育,但他恢弘大度,襟怀开朗,具有领袖的品格。并讲了一件亲身经历:与顾同为内阁的交通总长吴毓麟、陆军总长陆锦等人,反复向顾维钧要求任命黄荣良为驻伦敦公使,吴虽是总统曹锟的红人,顾始终未应允。某日,曹锟在他的办公室召开内阁会议,会前,吴请求总统亲自找顾谈谈此事,曹一听便沉下脸来,说:“老弟,你什么时候学得外交?因为我不懂外交,才请来顾先生当外交总长。顾先生办外交有经验,我把这摊事完全委托给他,你们为什么出来干预?这件事完全由顾总长决定。”一口回绝了吴毓麟。
顾维钧(1888—1985),字少川,江苏嘉定(今属上海市)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成回国后,径入国家决策中枢,初为袁世凯秘书,五年内七任总长,六长外交部,一长财政部,两任楼阁,其中一任摄政内阁,1927年做了五个月零三天的摄阁总理。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卓越的外交家之一,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政府时期外交界的领袖人物,被誉为“民国第一外交家”。
北洋时代另一位着名职业外交家颜惠庆也在回忆录中说:“对于北洋军阀,人们尽管可以抨击和蔑视,他们政治野心不小,而知识才干贫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中有些人很有自知之明,对于一些自己不擅长的政务,放心地交给有经验有知识的人去做,从不加以干涉,更不想独断专行”。这一评价同样适用于曹锟。而颜本人就颇受曹锟的重用,在其总统任期内先后出任过农商总长、代国务总理等要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