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千帆是在我18岁那年,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秋日的天空明净的象少年的心。我的课桌正靠了窗户,高高的棕榈树的叶子总想把手伸进教室,可惜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我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空间直线与平面。推理两条异面直线所成的角。教室出现了一阵骚动,我抬头看见我们二朗神一样严肃的班主任带着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的脸白析嫩滑,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让我们所有的人不自觉的摸了一下额头上鼻子上那些或多或少有着跟青春豆作战过后的点点痕迹。女同学脸上写着明里不屑,暗里各种妒忌恨的。我们班大部份的女同学都象我一样头发这样高高的扎在脑后,常年的白色或花色衬衣,黑色的长裤。衣服上的扣子一直扣到下巴。唯一露在外面的是脸和手臂。即使有几个时髦的,也在二朗神好打扮读不成书的日日必提的经典名句下向我们劳苦大众靠拢。象她这样颜色鲜艳象阳光下的葵花的衣服,露出一小截白白的颈的小圆领,明显和班风不和谐。西式短裤下两条透着玉一样润泽的光腿更是犯了大忌,我们除了我之外幸灾乐祸地等着二朗神对她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等着看到她和我们一样只露出胳膊和脸,只是,即使那样,人家一样出众,即使她身上披着的是一个麻袋,人家一样光彩照人,青春就是最华美的衣服。在她走到我眼前的这段短短的路程,无数眼睛从全方位各角度把她扫瞄了一遍。二朗神早就预见了这场景,没有介绍,直接把她领到我后面的座位,我这一排临窗,单人座,优秀生。千帆坐在我后面已经帖到了教学楼的墙壁。这种安排是二朗神无声地警告:请勿打扰。
各种小道消息在学校蔓延,象雨后的野草,滋生迅速又无声无息。大家拿着饭盒围坐在宿舍前的树下,二两米饭加两块豆腐三片白菜帮子,她的传闻就是最好的佐料,比小卖部廉价的辣椒奖还要有滋味:她和男朋友在树下拥抱,被值日老师发现了,那男生的妈妈,据说是市长,把她从学校赶出来,在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她是不允许她儿子的前程就此毁掉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在当时跟男生说话都会脸红的时代,还有拥抱亲吻这样的行为,每个纯洁的心灵受到了玷污。虽然熄灯后也有人打着电筒偷看琼瑶小说,里面也有这样的描写,那毕竟是小说,它只存在于想象中。好比树上的苹果,每个人远远望着,知道它多么的好吃,但大家努力咽了口水,就走过去了,居然有人不理会严禁攀爬的牌子,摘了吃,你会吃惊且愤怒。违背公众秩序就是最大的恶。女人天生就是一个伟大的幻想者:这个故事最初的版本是千帆传小字条被英语老师逮住了。升级版是在树下拥抱,终极版是晚上一起在男生家里看通宵录像。男生的妈也从某个单位的领导一路提拔为副市长,副省长。冲突也越来越暴力,从扔课本到扯头发到双方家属群体性肢体冲突。唯一不变的是人物的名字和她父亲的职务。千帆的父亲是我们当地的公安局长,这个眼皮子底下的事实无法更改。其实稍微有点常识都知道这个故事的不合理性。只是人类灵魂深处更倾向于非理性,要不然现在各种脑残的穿越戏何以在屏幕上活跃,匪以所思得连国家广电局都看不下去了。出了好几道禁令。更何况这个剧情是发生在沉闷的学校生活中,没有谁去质疑它的真实性,只希望它更狗血,喷人一脸。在刮完饭盒里的最后一粒米后,大家也得出一致的结论,漂亮的女孩子书是念不好的。同时印证了二朗神的真理。然后大家吃好洗好躺在床上。这时大家又从道德的法官偷偷地沦为欲望的囚徒:谈恋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隔壁班我们能数得出至少三对。何况那个男生聪明有钱还很帅。在区内的重点高中能差到哪呢,千帆还算是慧眼识英雄,还算是有点胆量。而我们班的女生一般是把脸抬的高高的,下巴跟地面成水平线,以此体现重点班的女生独到之处。跟男生假怒骂真调情是普通班的花痴们的把戏。。有二朗神这样的班主任,每次班会课跟你义正言实的批判男女关系,私下里跟男生说两句是吓的小心脏要跳出来。更不用说传字条,借课本之类的缜密的地下党工作,二朗神的眼神X光一样,借着讨论问题曲线发展是不可能的,他能及时的把每一缕情愫扼杀在萌芽状态。高中苦三年,幸福一辈子是他的口头禅,跟老话说的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全班跟美女距离最近的就是我了,我的人缘大大提升。以前,男的自然是不会跟你说话的了,女的也仅限于礼貌性的打招呼。现在不时的有人叫住你,亲热的跟你走在一块,很铁很交心的样子。走着走着就开始压低声音问我,哎,她那个事儿现在怎么样了,她那个男朋友写信给她过吗,她早读的时候偷念情诗是吗…。。我扶了扶眼镜,这一年我的衣服变的越来越胖,连眼镜框也变宽了,不扶住它就会做自由落体运动,睁着因长年戴眼镜而略变形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地说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一进教室,每张桌子前高高堆着课本讲义试卷,从讲台望下去,全是后脑勺。我们只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我和她之间也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早读之前的十分钟从后面会飘来一阵香气,虽然很轻微,这敏感的味道还是让我胃痉了一下。虽然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念书,但是家里刚建了房子,躺在床上三年的奶奶也刚安详地闭上眼。在农村,只要摊上建房或者生病当中的一样,经济上都会伤筋动骨的,我家是两样都赶上了。我每天早上一碗粥,满满的一大碗,四两的,只有男生才吃四两,所以一开始的时候饭堂的阿姨总以为她听错了。没有谁记住数学第一的覃江雨,只记住那个吃得跟男生一样多的覃江雨。这充分说明跟生物性的需要有关的话题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比如千帆,比如我。四两粥带来的愉悦感走到教室就已经耗掉了。如果是冷天,你甚至感觉还没进肚里它就被化掉了,胃里总是很空。而千帆的鸡蛋的香气就象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的胃。我一边念着政治课本上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的表现,一边想着现在她是吃到蛋黄了吧。那粉粉的蛋黄好象就粘到了我的喉咙里,我不住的吞着口水。又费劲地继续念资本主义的经济大危机。美帝真是罪恶到了极点,居然把牛奶倒进密西西比河,让我这个远隔千里之外的中国学生为美国人民愤怒,同时也忘记了鸡蛋给自己带来的折磨,毕竟美国人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许有不少儿童正象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风中瑟瑟发抖,好歹我今早吃了四两粥。不会饿死也不会冻死。
我的口水被大量消耗,于是,我只好拿了一只大号的水杯上教室。就着鸡蛋的香味喝下去。有一天,我的凳子被踢了一下,我回过头,一只光滑的鸡蛋伸到我眼前,她的主人从书堆后面露出了半张脸,象鸡蛋一样的光滑。”我吃不了两个鸡蛋,你帮我吃一个吧’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眼光很是诚恳。古人说不吃嗟来之食,这不算是嗟来之食。人家诚心诚意的。只是穷人的自尊还是让我狠心的摇了摇头。””一个鸡蛋能提供人一天所需要的蛋白质,吃多了也吸收不了”她的手往前面伸了一点,鸡蛋刚好触到我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