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千帆相处还是很愉快的。我们在班里都属于独来独往一类的。所谓臭味相同应该就是这样意思吧,当然也可以用英雄相惜这么个自我脸上贴金的词语。
女生对数学的恐惧和男生对英语的恐惧是一样,只是千帆把这种恐惧发挥到了极致,第一次测验只考了18分。哪怕全部选择题全选同一个答案都不会这么低。我想这应该是她转学的原因吧。果然多年之后她告诉我她高二结束的时候几乎得了抑郁症。二朗神把我安插在她旁边也是有深意的。我从最基础的公式讲解。凭良心说她是很聪明的,但是数学这学科跟其它不一样,你缺了那根筋,无论如何都难以大幅度提高。她解题的时候经常会陷入无休止的乱麻当中。困住了出不来。当你找对切口,庖丁解牛般把其它的经筋脉络一条线搂直,那种快感比男生在球场上三步上篮还要淋漓尽致。只是象千帆这样对数学天生过敏的人来说,再勤奋再聪明,我这个数学科代表也只能让她在高考时比平时多了四十分,虽然也还是不及格。
上帝总是公平的,他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千帆的数学不好,语文却不错。我刚好倒过来,数学超好,语文却不行。我念过并且记得的诗仅限于床前明月光。其它的常混在一起,例如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船已过万重山。至于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能载衣之类的更是家常便饭。千帆最怕听我背诗了,听着听着连她也吟出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这样恐怖的诗句。可惜千帆只是喜欢背诗而已,语文成绩只属于中等偏上。二朗神说她看了太多的杂书,容易走神。我偶尔也跟她借两本看看,当然只能是在周末的时候。我们常去学校围墙外面的小溪边,小溪两岸的蔷薇花密密的盛开着,每一朵娇艳如少女丰盈的面。我们就坐在草地上看课外书,那时候的天空跟青春一样的晴朗。我们的背后是一块块颜色深浅不一的稻田和连绵的山丘。我一直在遗憾怎么就没有相机把我们两个的身影照下来,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美好呀,。我们在阳光下慵懒的看课外书,千帆喜欢念诗,当时正流行席慕荣的诗,七里香她念了又念: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而沧桑了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园的郁香。记得这首诗是因为她当时的神情,遥远而又忧伤。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她就象一朵向阳花,灿烂而美好。我无法解读,解读她以及她的诗。我只喜爱三毛的故事,哭泣的骆驼,温柔的夜,还有很多很多,痴迷到了恨不得丢下课本说走就走的地步。青春就是这样的充满幻想和激情,我们全部的现金才有两百三十元五毛六分,我们就计划着到撒哈拉去骑骆驼,夜晚躺在沙地上数星星。一起去哦。我们郑重地约定。
三毛在结婚记中提到荷西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任何她所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疯狂的行为,在他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跟他在一起也是很愉快的事。现在的我忽然醒悟为何我跟千帆如此要好,我不觉得她疯颠,她也不认为我怪异。我们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来。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们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啊!只是当时我们太年轻我们读不明白这段话的含义!金盏花儿开了凤凰木儿绿了
金盏花儿开了蔷薇花儿红了
金盏花开了你我遇见了
你我遇见了呀花儿都醉了
金盏花儿开了凤凰木儿绿了
金盏花儿开了蔷薇花儿红了
金盏花儿开了凤凰木儿绿了
金盏花儿开了蔷薇花儿红了
金盏花开了你我遇见了
你我遇见了呀花儿都醉了
金盏花儿开了凤凰木儿绿了
金盏花儿开了蔷薇花儿红了
当宿舍里的录音机不停地播放这首歌的时候,我们也告别了学校古老的菠萝树,年轻的槟榔树,还有操场上那棵火红的凤凰树,还有我们哭泣的夜晚。那个离别的夜晚,我不知怎的想起了一首词,是写在席慕荣的诗集<一棵开花的树>的扉页上,那本诗集从落款和落款的日期来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男孩儿送给千帆的吧。第一次看到那么遒劲的笔迹,第一次念到这样一种跟课本上选取的意境不一样的词,我这个诗盲也记住了。”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奇怪,明明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有悲凉而又惶或的感觉呢?
三毛在雨季不再来的自序中说人之所以悲哀,是因为我们留不住岁月,更无法不承认,青春,有一日是要这么自然的消失过去。而人之可贵,在也于我们因着时光环境的改变,在生活上得到长进。岁月的流失固然是无可奈何,而人的逐渐蜕变,却又脱不出时光的力量。一个人的过去,就像圣经上雅各的天梯一样,踏一步决不能上升到天国去。而人的过程,也是要一格一格的爬着梯子,才能到了某种高度。在那个高度上,满江风月,青山绿水,尽入眼前。这种境界心情与踏上第一步梯子而不知上面将是什么情形的迷惘惶惑是很不相同的。是的,我现在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回想以前的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们嘲笑那时的无知,嘲笑这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只是我们所嘲笑的现在一一为你展现,以一种更令人心碎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