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都弥漫着喧嚣和喜庆。青石板路的大街上,有抬着“七老爷”雕像巡游的,后面跟着祭拜的人群;有踩高跷玩花灯的,总引来阵阵叫好。路边小摊生意极好,卖小物什的,卖八珍糕的,捏泥人的,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每年四月初三西塘都会举行庙会,来祭拜“七老爷”,每逢这个时候,附近镇上的人们都会赶过来,就当图个喜庆,去庙里上上香,逛逛庙会,也算撞个好彩头,所以这天的西塘,远比平常人多,比肩接踵,人声鼎沸,好一派安定祥和的太平景象。
顾采薇牵着秀儿在街上闲逛,因着在西塘住了几年,并非头一次见着这阵仗,所以还不算太惊奇,倒是戚继朔左顾右盼,对这其乐融融的小盛世感到十分欣慰,“若是每个地方都像西塘这样民风淳朴,人们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顾采薇淡淡瞥了戚继朔一眼,心知他身怀国家大事,也不去说什么,指指前面道:“我饿了。”戚继朔愣了下,随即笑道:“采薇,你真是…”鲜少见着顾采薇露出小女人心性,戚继朔一时竟找不出词来形容,只得憨笑着往前走去,到桥南刘记买了顾采薇最爱吃的桂花藕回来。
三人随意进了间茶馆坐下,顾采薇和秀儿吃着桂花藕,戚继朔则端茶浅抿,不时将视线投向外面的热闹人群。看了会儿有些乏了,便将目光落在顾采薇身上,“采薇,早先便很好奇,你为何独喜欢这桂花藕?”顾采薇笑笑,挑起一片桂花藕塞进戚继朔嘴里,软绵甜香的口感融化开来,的确是极好吃,戚继朔微颌首,眸子里写满赞叹:“人都说江南美食是一绝,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改明儿捎些回去,也给父皇母后尝尝。”不假思索的话语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有些不恰当,悄悄瞥了顾采薇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接着道:“过会儿去庙里上柱香吧,采薇。”点点头,顾采薇吃完最后一片桂花藕,同戚继朔向七老爷庙走去。
“采薇,今儿为何人这么多?”戚继朔和顾采薇远远望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七老爷庙,怎么也提不起往人群挤的劲儿。二人相视一眼,正欲离开,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姑娘,要看相吗?”循声望去,原是个算命瞎子,旁边还竖着个“神机妙算”的幡旗。戚继朔向来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正想拉顾采薇走,却听那算命瞎子又道:“这位公子周身缠绕真龙之气,想必身份非凡吧?”戚继朔见那算命瞎子这么说,不由来了兴致,坐到小马扎上,等着下文。
“公子为人爽朗大气,性执着专一,加之身缠真龙之气,日后必登大典,且大有作为。”见那算命瞎子说得极好,戚继朔倒也挺欢喜,从袖中掏出一锭白银递过去:“帮旁边这位姑娘看看吧。”算命瞎子微颌首,示意顾采薇过来。最开始还有些踌躇,却被戚继朔拉过去按在马扎上,只得勉强同意了。
孰料那算命瞎子盯顾采薇望了半晌,欲言又止,头转向戚继朔和秀儿:“二位不知可否回避下,在下想单独同这位姑娘说。”戚继朔刚想回绝,却听顾采薇道:“继朔,你先带秀儿去逛逛吧,待会我去寻你们。”见顾采薇都这么说了,戚继朔只得作罢,领着秀儿到别处逛去了。
“大师,现在可以说了么?”支走了两人,顾采薇接着道。那算命瞎子重重叹口气,“姑娘本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可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实属不吉,这意味着你一生感情不顺,无法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所幸不是大凶黑痣,朱砂痣还有法可化解,若是今后五年能平安度过,那便能破了不吉,若不能,则只能孤老一生。”
顾采薇下意识的摸了摸眉间那颗朱砂痣,半晌没再说话。只听那算命瞎子又道:“方才那公子乃真龙化身,而姑娘却是至柔之水,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姑娘同那位公子日后会有两种结局,若不能携手到老,那有一方,必会害了另一方。姑娘,这点你要谨记。”
戚继朔正带秀儿看捏泥人,却见顾采薇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恍惚。见状,戚继朔不由迎上去,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顾采薇只是摇摇头,脸色异常苍白,戚继朔心惊一下,正想去找那算命瞎子问个明白,却听顾采薇道:“继朔,我们回去吧。”
顾采薇病倒的很突然。大夫说是久虑成疾,长期思虑导致气滞血瘀,服些宁心神通气血的药,静养个十天半月便可痊愈。得知采薇并无大碍,戚继朔总算松口气,但那句“长期思虑”却重重砸在心头,虽知道顾采薇总是想的很多,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变得这么严重。守在床边,凝视顾采薇的睡颜,戚继朔在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让顾采薇幸福。
戚继朔去过七老爷庙一趟,却再也找不到那天的算命瞎子,询问庙里的掌事,也都说从没见过,虽有些离奇,但找不到那也便只能作罢了。
“戚公子,您已经三天未眠了,要不您去歇着,让秀儿看一会儿?”秀儿走进来,望着已经守在床前不眠不休三个日头了的戚继朔,忍不住道。戚继朔摇摇头,胡子拉碴且憔悴的脸上再无半点神采,“我要守着采薇,我要让她醒来的第一眼便看见我。”秀儿叹口气,也不强求,将饭菜摆在桌上,便掩门退了下去。
戚继朔目不转睛的凝视那张睡颜,见她连睡梦中都是紧锁眉头,不由伸手将眉抚平。手滑过鼻翼,轻轻停在脸颊摩挲着,眸子里盛满柔情。俯下身,在额头印上一吻,唇边是无奈而又幸福的浅笑。“采薇,你知道吗,自桥边初见你的那刻起,我便认定你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执着于你,但我知道,若一日见不着你,或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的心都会痛,那份痛,是痛至心扉的,让人痛不欲生。采薇,这些我都不敢让你知道,你已经背负了太多,我不想再因为我的感情而压得你透不过气。我只希望,你能简简单单,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那便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似乎听到了戚继朔发自肺腑的表白,一直昏睡着的顾采薇嘴边竟扬起笑。那笑,美的惊艳,深深刻在戚继朔的心里,挥散不去。
“戚公子,方才有人送了封信,说是从都城来的,要转交给您。”这日,戚继朔正守在床前对顾采薇喃喃私语,门外忽响起秀儿的声音。接过信扫了眼,戚继朔不由愣住,站在原地久久未作言语。
秀儿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只是见戚继朔神色凝重,心知事情非同小可,也不敢询问,只得静静等着戚继朔发话。
却见戚继朔持信站了会儿,随即捏作一团,对秀儿道:“秀儿,长平来信说母后病倒了,催我赶紧回去。你待会去收拾收拾,同我一道回去,我不放心采薇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采薇姐姐还病着,而且她也说过不想再回那个地方的。”秀儿断然否决了戚继朔的提议,在她看来,采薇姐姐是最重要的,趁她病着偷偷带回去,若是日后病好了,只怕会生气的吧。戚继朔见秀儿不肯,无奈道:“秀儿,我是为采薇好。”
终究还是拗不过戚继朔,秀儿只得同意。快马加鞭赶回都城洛阳,戚继朔将二人安排在另一处更隐蔽的宅子,又调了几个宫娥照料顾采薇,自己也顾不得歇,立刻进宫探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