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华璀璨,月朗星稀的曼妙夜晚,无数华美烟花自半空升起,照亮整片天空。众人聚在邱竹阁前的宽敞院中,仰头看那漫天耀眼烟火,眸里或是惊叹,或是沉醉。皇上笑盈盈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时同朝臣调笑几句,颇为闲适的样子。见伫在一旁的戚继朔满脸忧郁,全无观赏烟火的兴致,虽明知他是想早些入洞房,可皇上也没打算让戚继朔提前离席,想等他实在焦急从而忍不住开口时,再好好刁难作弄他一番。
戚继朔哪里晓得皇上的心思,又不好开口提前离席,只得伫在原地干着急,不为别的,只是担心顾采薇一个人在屋里等的焦急,想早些回去陪她,如是而已。越想越郁闷,戚继朔抬头瞥眼夜空,忽想起白日迎亲时裴以筠挡道的事儿,心中堵得慌,本想找长平和戚继轩商量商量,四下找寻却并没有找到两人的身影,心下正疑惑,可也无法,只得先憋在心里。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戚继朔耳畔传来喝彩声,不由循声望去,只见本在看烟花的众臣皆围成一圈,似乎在观看什么,好奇地凑过去,却见一身白色长襦,仙袂飘飘甚是动人的白凤正在院中起舞,舞姿优美撩人,宛如瑶池仙子般超凡脱俗。众人看得有些痴了,就连皇上的眸里也写满惊艳,好似头一次认识这白凤样的。
白凤边用心跳着,边用她那特有的嗓音唱道:“今夕何夕兮今日何日兮蒙羞被好兮心几烦而不觉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歌声婉转凄凉,似要道尽人世间万千苦涩一般。按理在大婚上唱这种乐曲是为不敬之举,可众人皆被白凤唱和间所流露的真情实意而感染,久久未曾回神。戚继朔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满脸愁绪,心知他是想起了芷容,正如自己此刻脑中满是顾采薇的身影般,同样苦涩。
伊宁静静站在角落,聆听白凤发自内心的歌声,眸里布满凄凉。心知白凤是唱给自己听的,可伊宁眼前却只有长平的身影在晃动。这辈子与长平在一起已是无望,如今能偶尔见着她,在背后默默守望着她,那也便足够了,不再奢求其他。见白凤的视线始终落在这边,伊宁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索性转身离去,全然不顾白凤陡然黯淡下来的神色。
行至邱竹阁后方的花园中,只见湖光秋色,亭台楼阁林立,正中荷花池里有一小亭,以窄小石子路连接两岸,虽难走却别有风情。伊宁正想走过去,却藉着月光及烟火发现亭中似乎坐着两个人。本欲就此离开,伊宁却认出其中一个身影竟是长平,心里顿时忐忑起来,伊宁想了想,还是静静伫在原地,望着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眸里悲伤更甚。
仔细看了会儿,伊宁看出长平身旁是个男子,二人挨得极近,似乎依偎在一起。心中顿时升起怒火,伊宁攥紧拳头就想冲上去将两人分开,可刚迈出步子便僵滞住,伊宁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脸面,以什么身份去将两人分开,在长平心中,季恒已经是亡人了不是吗,如今世间再无季恒只有伊宁,他凭什么去阻止长平另寻良人?况且自己不是一直希望长平可以忘了自己从而接受新的感情嘛?为何如今见着这副场景,自己却怒火中烧,几欲心碎?
着实想不通是何种道理,伊宁想的越多,内心就越感凄凉,紧攥的拳头也无力松开,颓然的垂着。死死望着长平的身影,却见长平忽将头凑向男子那边,似是亲吻的模样,伊宁心中顿时涌起莫大悲哀,唇边牵出苦涩,再也不忍看下去,伊宁转身离开,背影无尽落寞寡欢。
“戚继轩,你知道么,当年季恒最喜欢喝的便是那花雕酒,他说这酒味道好,可酒量却差得要命,喝不了几杯便醉了。我每次看他这样就笑话他,结果不知道被他瞪了多少次,哈哈。”长平坐在亭中,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亏得戚继轩一直扶着才没有瘫到地上。伸手欲拿摆在亭中石桌上的酒壶,却被戚继轩及时拿起扔进池里,打了几个水漂便静静沉了下去。
长平见状,从戚继轩那儿探过身子,就欲往池里跳,打算将酒壶捞起来。戚继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揽住长平,脸颊同长平的唇擦过,柔柔软软的,甚是舒服。戚继轩和长平都愣了几秒,醉眼朦胧的长平侧过脸紧紧盯着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戚继轩,忽将唇凑了过去。戚继轩本应避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任由长平轻轻吻上自己。
想到自己仅有的两次同女子亲近的经历皆是长平,戚继轩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曾满心觉得自己心中只有皇兄一人,只要皇兄开心幸福,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哪怕今日他如愿以偿的娶了心爱之人,自己仍是觉得开心的,因为最起码皇兄幸福了。本想借酒买醉,却被同样以酒消愁的长平给耽搁,自己是因皇兄大婚而心情抑郁,她则是想起季恒,那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了的男子,虽心境不同,可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字:愁。
因二人心情皆不佳的缘故,戚继轩也没阻止长平灌酒,而是与她推杯换盏大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夹杂其中。眼见长平越喝越多,脸上醉意一览无遗,生怕她喝醉了闹出甚么笑话搅了皇兄大婚,戚继轩便将长平带到邱竹阁后面的小凉亭中,希望可以给她醒醒酒。可谁料长平竟然直接揣了一壶酒在怀里,戚继轩也没法子夺,只好任由她带到亭中,打算找个机会趁机将酒壶扔了。
见长平仍独自灌酒,戚继轩生怕再喝下去会出事,便伸手夺过酒壶,张嘴就灌,一来是想让长平少喝些,二来则也是觉着心中愤懑,打算一醉解千愁的缘故。见戚继轩猛灌不停,长平一把夺过,毫不避讳的大口灌着,直至戚继轩再次夺过放在石桌上,长平才有些摇摇晃晃的瘫在椅上,满脸惺忪醉意。
见长平身形不稳,几次三番差点从椅上滑下去,戚继轩只得让长平靠在自己身上,好歹安全些。不时有夜晚凉风徐徐吹到身上,无形中让人清醒了许多。戚继轩静静听着喝高了的长平低声诉说她与季恒之间的点点滴滴,忽然生了想将这一切写成故事的冲动。这世间最无奈,最苦涩的便是情字,无数痴儿怨女为了这个情而伤心欲裂,肝肠寸断,不是白头偕老便是各安天涯,与其受情所困相累一生,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彼此谁也不为谁拖累,那是有多好。
戚继轩任由长平轻轻抱住自己,内心却再无半点触动,从方才起,他便想通了,这世间最会拖累的人便是男女之情,长平是,戚继朔是,顾采薇是,就连那裴以筠和欧雪艳也是,一切的一切终逃不过一个“情”字。若世间没了****的纷扰,那岂不是少了几许恩怨纠葛,少了几分离合悲欢?可,若人都断情绝爱了,那便连飞禽走兽都不如了,不是么?
为自己那相互矛盾却又各有道理的想法而纠葛,戚继轩一度考虑自己是否应当去西相寺那儿听听澄明大师布道,好歹也能求个心安。见长平依偎在自己怀中睡着了,无奈笑笑,正欲背他离开,却听长平呓语道:“季恒…”戚继轩心揪了一下,手伸出去却又在头顶停下,最终还是落在长平头上,轻轻摩挲,示意她安心些。似乎戚继轩的安抚起了成效,长平蹙成一团的眉毛缓缓舒展开,甚是心安的笑笑,安详的睡了过去。
静静望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戚继轩百感交集,甚至有些犹豫该不该将季恒便是伊宁的真相告诉长平,关于这件事,整个吴梁国只有五个人知道,自己,父皇,太监福全,以及白凤和季恒本人。若不是那日自己偶然撞破伊宁与白凤的争执,就连自己估计也要相信季恒已不在这世间了的事实。无数次想将这事告诉戚继朔,可又怕生了什么波澜,况且自己已经猜到这一定是父皇的旨意,若是贸然出手,只怕会引起纠葛吧。虽说对不起长平,可为大局考虑,戚继轩还是忍住不说。可如今见着长平这副光景,戚继轩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一切合盘托出,却发现长平已然睡着,只得住了口,默不作声地将她背回兰玑宫。
且说顾采薇在屋中等了许久,这才听远处传来喧嚣声,心知该是戚继朔回来了,强捺心中激动忐忑,正了正身子打算等戚继朔进来掀开自己的盖头。随着喧嚣声越来越近,顾采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没一会儿,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正欲开口,耳畔却传来一个宫娥的声音,慌里慌张甚是着急:“太子妃,不好了,皇上,皇上他昏倒了!”
顾采薇内心咯噔一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