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朔回到宅子时,发现顾采薇正独自一人坐屋里发怔。顾采薇见他进来,也不搭理,而是接着想自己的心事。戚继朔也不愿自讨没趣,便在另一边坐下,也不说话,气氛沉重的有些压抑。秀儿端着茶点上来,见气氛怪异,也不敢多说甚么,放好茶点便悄悄退了下去。
“采薇。”终究受不了这压抑气氛,戚继朔低声唤了句,却未得到顾采薇的回应。默默叹口气,戚继朔接着道:“长平的性子你再知晓不过,只有这个法子能让她振作起来,我想你能理解的。”顾采薇闻言,扭头看着戚继朔,又恢复成初识时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凡事随缘,依长平的性子,终有一天会想开,如今你伪了封书信,骗过了长平,可曾想过,日后她若知晓真相,会受到多大伤害?”戚继朔静静听着顾采薇的指责,并不想反驳什么。那信是戚继朔找人仿照季恒的笔迹写的,内容则是根据顾采薇平日里对长平的描述整理而成。因知道顾采薇肯定会阻止,便一直瞒着,打算事后再同她好好解释。所幸顾采薇的态度还在情理之中,好好劝劝应该便没甚问题。孰料顾采薇却说出这番话,着实出乎戚继朔的意料,语塞半晌,才无奈道:“采薇,为了长平,这是没办法的。”
“为了她就应该要骗她?戚继朔,今时今日我才看透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正如当初你隐瞒你太子身份一样,说是为了别人,其实不过是为了你自己。”顾采薇不置可否的笑笑,起身离开,偌大的屋子里只剩戚继朔一人,双拳紧握,仿佛极力克制自己情绪般,深深吸了口气。
顾采薇独自走到亭内坐下,从袖中掏出那个已经完工的荷包。本打算在西塘时送给戚继朔,却因长平的事耽搁到现在,如今,也没必要再送了吧。不管对谁来说,一切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或许,当初对戚继朔动心便是一种错误,像自己这样的人,压根不值得别人去爱,更何况,戚继朔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而不顾其他的人,想想也是,对他来说,凡事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至于过程,那并不重要。可对顾采薇来说,更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那万事尘埃落定后的结果。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自己想要的,他根本给不了。心中忽冒出这个想法,顾采薇叹口气,手覆上荷包,想起替戚继朔绣荷包时的心情,再想想现在的心境,还真是莫大的讽刺。嘴角牵出苦笑,顾采薇从没觉得这么累,甚至比以前同裴以筠在一起还要累,仔细算来今年也二十有四,再过几年便彻底人老珠黄,到那时,或许只能守着绣庄,静数时光流逝了吧。不过,这样也好。
“采薇姐姐…”身后忽传来秀儿的声音,顾采薇惊了惊,荷包掉在地上,慌乱的捡起来,扭头朝一脸失落的秀儿道:“怎么了,秀儿?”
“采薇姐姐又和太子闹别扭了么…”秀儿走到亭内,见顾采薇神色陡然黯淡,小心翼翼道。顾采薇叹口气,“秀儿,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或许我压根不适合戚继朔,可一直贪念那份温柔,迟迟未狠下心,如今发生了太多事,他再也不是西塘时那个彬彬有礼的戚公子,我也不是采薇绣庄的顾采薇了,我想,我和他,其实不必要再在一起了。”
“采薇姐姐,你爱他吗?”秀儿接着问。顾采薇蹙眉沉思半晌,方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秀儿见顾采薇一副迷茫神情,默默叹口气,心道顾采薇还是那样,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明白,也难怪他会如此痛苦。想起偶尔半夜起来时看见独自坐在外面发怔的戚继朔,秀儿就止不住的替他惋惜,也为顾采薇无奈。虽说她才到及笄之年,可那心思,却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缜密起来。
“采薇姐姐,假若有一天,他背弃你,爱上了其他女子,你会心痛吗?会恨他么?”秀儿沉默了会儿,轻轻问。顾采薇点点头,“会,因为他负了我。”秀儿听顾采薇如此回答,心中已有了七八分底,“采薇姐姐,那你会恨那个女子么。”
顾采薇愣住,思考良久,好像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也许会吧。”说完便不再说话。秀儿此时心中已了然,在顾采薇身旁坐下,柔声道:“采薇姐姐,你终究是爱他的,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你知道么,若你再这么摇摆不定下去,终有一天,那个人会离开你,没有人会将一辈子的时间耗费在从不回应,也从不给予希望的人身上,采薇姐姐,秀儿只想你能幸福,若是错过了他,只怕很难再遇见这样的人儿了吧。”
想想也是,对方乃是一国太子,自己区区一个卑微婢女,而且还是残花败柳之身,戚继朔如此待自己已是天理不容的事,自己又何曾有这个资格去挑三拣四呢,果真是像欧雪艳当初说的,自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私女子么。冷笑一声,顾采薇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劣不堪,以自己的喜怒去左右别人,纵使无形中对旁人造成伤害自己也不曾发觉,果真是这样么。
仿佛才认识自己似的,顾采薇足足愣了有十来分钟,目光凝视着秀儿:“我果然,还是不适合爱这种东西。”秀儿见顾采薇依旧抱着那固执想法,也着实不想再说些什么,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费口舌了。顾采薇到底想怎样,谁也不知道,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顾采薇见秀儿不再言语而是起身离去,也不挽留,只是径自坐着,接着琢磨自己的小心思。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下来,本就空旷的宅子显得更加静谧,鸦雀无声,连虫儿的鸣叫都不曾响起。
秀儿走出亭子,又盯顾采薇看了会儿,见她压根没留意自己,便转身走进桃林深处,对一直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道:“戚公子,采薇姐姐可能只是一时没有想开,让她自己静一会儿,或许也便好了。”戚继朔静默半晌,压低声音道:“秀儿,我觉得,我还是离开一段时日的好。”秀儿一听,急忙摇头,“戚公子,若你在这个时候离开采薇姐姐了,只怕她会真的以为你弃她而去了,到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戚继朔转念一想,觉着秀儿的话也有道理,透过桃枝将目光落在亭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戚继朔便回了宫里,只留下张字条给顾采薇:“采薇,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不管过了多久。”顾采薇看了,内心涌上烦闷,随手将纸条揉成一团往门外丢去,却不曾想砸在了推门而入的长平身上。顾采薇不由愣住,望着虽双眼红肿但精神气已好了许多的长平,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来这里。
“采薇,进宫陪我,好么。跟你在一起,我好歹心安些。”长平走进来,声音透着恳求。见向来不求人的长平如此低声下气,顾采薇也不好拒绝,心里也明白即使她对季恒之死想开了但仍需要些时间来抚平伤痕,也便应承下来,长平一直紧绷的脸总算有些放松,“采薇,进宫后,你就同我在一起,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怎么样的。”
越听长平的话越觉得别扭,顾采薇笑道:“长平,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那我也便放心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长平脸一红,嗔道:“采薇!你拿我打趣!”顾采薇只是一劲儿笑,将连日来的忧郁一齐发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