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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名人剪影(8)

当年“右派队”的遗迹已荡然无存,流逝的时光却没有磨掉吴祖光当年的一些印象。他说:“以前我们在北京也没有想到过地球是圆的,那年一到这里,看到无边无际的雪,才看到了地球的模样。有一回,从天际出现两个小黑点,渐渐地朝我这个方向移动,原来是两匹乘骑,踏雪而来。走近一看,两个穿军大衣的人下了马,事后才知道其中一位是王震,他是专程来右派队看望我们的。”

在当年丁聪劳动生活过的云山农场,吴祖光在招待所门口看到一个磨菜刀的老人,当听说老人是从很远的农村来的,家里很困难后,便从衣袋里掏出50元钱,老人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今天遇上贵人了,今天遇上贵人了……”他为云山农场题写了“三十六年如一梦,几生修得到云山”的条幅。36年的巨变,变的是山河,不变的是秉性,是吴祖光对北大荒的那一份特殊的情,真诚的爱。

吴祖光是一个乐观豁达、宽容善良的人。他经历了不少磨难,却少有一般人的世故与圆滑。一路上人们让他给题字,而吴老题得最多的一幅字是:“生正逢时”。他在经受了诸多的人生坎坷后,能够大彻大悟般地认识社会,足以证明他的胸怀。当时我也向吴老求了一幅字,但当时我真正理解不了“生正逢时”这几个字,于是为了自勉,我请他写了一幅“闻鸡起舞”的条幅,至今还认真保留着。

一周的陪同时间是短暂的,可我却从吴祖光、丁聪两位文化名人身上看到了大家的风度,看到了真正艺术家的为人。原来在我想像中的大剧作家、大漫画家的框框没有了。

我早就听说新凤霞阿姨写了好多的书,我非常想读一读关于吴祖光的。我把想法跟吴老说了后,1995年2月,我接到吴老寄来的新凤霞著的《我与吴祖光》,我一气从头到尾读完,尤其是看到吴老到北大荒的前后,我是带着感情读完的,我了解这一对名人的坎坷生活后,更加敬佩这一对患难与共的恩爱夫妻。

1998年春天,总局《大荒涅般木》摄制组的人员到北京采访吴祖光,说起北大荒时,他深情地说:“如果当年要不是那么一种原因到北大荒的话,我会很喜欢那个地方的。现在想起来,我这一生如果没去过北大荒的话,那一定会很遗憾的。”

1999年,我应北方文艺出版社之约,撰写了一部名叫《荒野灵音——名人在北大荒》的书,第一篇文章写的就是《吴祖光〈北大荒人〉》,当我把写好的文章寄给吴老后,很快就接到他修改后的文章和他当年在北大荒的照片。本来还想请吴老给这本书写个序,可是几次打电话都听小阿姨说:“吴爷爷有病了,不能写东西了。”序没有写成,这本书出版了。我祝福吴老早日康复。

从那以后,我更加关注吴老的消息,到书店时,发现有他和新凤霞的作品,包括他女儿的作品,我都毫不犹豫地买回。这几年,我先后买回吴祖光先生的《游戏人间》、《苦中作乐集》、《掌握命运》,新凤霞的《我与吴祖光四十年悲欢录》,他女儿吴霜的《吴霜看人》等书籍。这些书,我都是带着一种感情来读的。他在《游戏人间》一书的自述中写道:“眼高于顶命如纸,生正逢时以至此,行船偏遇打头风,不到黄河心不死。”

北大荒人称当年这些文化名人“右派”,是一支特殊的垦荒队,他们对北大荒的贡献绝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更重要的是对北大荒文化的开发和扶持,北大荒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因此,我们可以说:一代戏剧大师吴祖光,永远活在北大荒人的心中。

尹瘦石在北大荒度三载

著名画家、全国文联执行副主席尹瘦石当年和著名作家聂绀弩一起,头戴“右派”帽子,在北大荒劳动改造过三年。

1919年1月12日,尹瘦石出生在江苏省宜兴周铁镇十字街口的一家“尹协顺”南货店,取名锦龙。在本镇竺西小学毕业后便无钱上学了,留在店中帮忙。他从小喜欢画画,后来父亲不忍心儿子12岁就不求学上进,于是两年后的1933年9月,送他进了丁蜀镇一家不收学费的江苏省立陶瓷职业学校。当时的“锦龙”便改名为“瘦石”。

1936年,尹瘦石结束了三年陶校的艺徒生活,赴杭州报考国立艺专,谁料一举中榜!可是家中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每年90块钱的学杂费,无奈只能放弃。终于觅得一个离家三里路的王茂公桥初小教书的职位。1937年11月27日,日军从苏州乘汽艇直驱宜兴,在千钧一发之际,父亲决定让尹瘦石这个尹家独子离乡逃命,并把家中仅有的积蓄几块银元全部交给了他。18岁的尹瘦石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水乡,一路向西,历尽艰辛,于1938年2月考入武昌艺专,后因战事而中断学业。

1940年,广西省立艺术馆在桂林成立,由戏剧家欧阳予倩主持,徐悲鸿任美术部主任。于是,正在长沙做工的尹瘦石闻后排除一切干扰,带着他的书画、行李,速奔桂林。在此,他第一次见到了久仰的同乡徐悲鸿,并在他手下任美术部技术员。

到了40年代,尹瘦石就以历史人物画著称重庆文化城,尤以“柳诗尹画”联展风靡山城。在他的一生中,更令他难忘和值得自豪的是为毛泽东主席画像。

在中国能让毛泽东当“模特儿”,并为他画像的只有两位画家。一位叫沈逸千,地点是延安;另一位就是在北大荒劳动过的尹瘦石先生。

尹瘦石1942年6月在桂林认识柳亚子先生后,为柳先生画了一张素描像,柳先生非常满意,当即挥毫写了两句诗:“万里投荒悭一死,艰难此意复如何?”他那忧国忧民的胸襟跃然纸上,令尹瘦石先生钦佩之至。接着他又赠诗一首:“阳羡溪山君入画,吴江风雨我惊魂。如此异地同漂泊,握手漓江认酒痕。”尹瘦石深受感动,突然诱发了想与他共同举办书画联展的愿望。但那时候时局动荡不安,一时难以如愿。

抗战进入胜利关头的1945年4月,尹瘦石离开桂林到贵阳、遵义,最后到达重庆。想不到,他与柳亚子先生半年前在桂林一别,音讯全无,听说如今先生也到重庆了。尹瘦石一到重庆就打听柳亚子的住处,并很快去沙坪坝南开中学内街南村去看望他。在重庆,尹瘦石结识了革命老人沈钧儒,著名文学家郭沫若、茅盾,著名教育学家陶行知,著名史学家翦伯赞。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到达重庆,开始与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毛泽东和柳亚子先生私交极深,二人一直以兄弟相称。与此同时,重庆文化界进步人士也在为毛泽东的到来,做各方面和平促进工作的宣传,尹瘦石也正在筹备举行画展。但这次展览与往次不同,他决定邀请柳亚子先生参加,共同举办一个书法、绘画联展。柳亚子听了十分高兴,但不同意自己的字拿出去“示众”,他说他写的字有时连自己都不认识,给毛主席写的信,毛泽东经常不认识而递给周恩来辨认,周恩来与柳亚子交往也很深,自称很认识“柳字”,结果也是连连摇头。

“我的诗和你的画联合展出岂不更好?”柳亚子说到兴奋时把手举起猛地击在案上。

尹瘦石自然十分兴奋,但他又说:“我过去的人物画大都是历史题材,虽注入现实意义,但毕竟不能构成当今民族精神、民族形象的最新体现。”

柳亚子听后脱口而出:“今天毛先生约我去谈话,你何不同往?应该为他画一张像。”尹瘦石从未敢想过此事,于是连连说:“那当然再好不过啦!我非常想见毛先生一面,如果能为他画像,岂不三生有幸嘛!只是怕他太忙,未必有空儿为我做‘模特儿’。”

柳亚子一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们是老朋友、老交情啦!到时候由我提出来!”

不一会儿,毛泽东果然派车来接柳亚子。在汽车里,尹瘦石努力想像着毛泽东的风采。在国民党统治区,从未见过毛泽东的照片以及他的著作,他只能在柳亚子先生的描述中感受这位非凡人物的气度与魅力。汽车开进“红岩村”,第十八军团驻重庆办事处主任钱之光把他们迎了进去。落座片刻,毛泽东从楼上走下来,陪同他的是王若飞。映入尹瘦石眼帘的毛泽东,举止庄重和蔼,身材高大魁梧,一面下楼一面微笑着招手:“亚子兄,我在此恭候大驾光临呢!”

柳亚子速起身相迎:“我今天还为你带来一位新朋友……”

毛泽东立刻向尹瘦石伸出手:“喔!欢迎呀!欢迎!欢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啊!”

尹瘦石激动地握住毛泽东厚实有力的双手,连连说:“毛先生,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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