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余叛非常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少年。就连他到底是何时进教室的,也不甚清楚。或许,这家伙是趁着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才偷偷跑进来的?
这倒不是不可能。可奇怪的是,整个七里涧,都没有这样一号人啊。怪哉!
圆脸少年定定地看着余叛,大大咧咧地回道:“我叫金蝉子,来自深山。”
“深山?哪座深山?”余叛面色微变,“你指的是,十万大山深处?”
金蝉子点头称是。
听到对方的肯定回答,余叛不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疑惑了。据他所知,十万大山深处,野兽横行,环境恶劣,还有山精妖物,根本就不适合人居住。这少年说自己是从深山里来的,实在无法让他相信。
金蝉子似乎也看出了余叛的怀疑,微一点头,露齿笑道:“哦对了,忘了说明一点。我是半妖,半妖金蝉。”
余叛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平静下来。笑了笑,摇摇头,淡淡开口道:“你说什么?说自己是妖怪?呵呵,抱歉,我是读书人,不信这个。”
“是半妖,不是妖怪。”金蝉子歪了歪脑袋,认真地纠正余叛的说法,“半妖除了有妖族血脉之外,还有一半的人类血统。至于你说的妖怪,归根究底而言,并不是同一个种族,而是妖族与怪族两大种族的统称。”
“我叫金蝉子,是半妖,不是妖怪。”
不管是什么,总之不是人就对了。余叛心中苦笑。他倒没有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发了失心疯,故此在这儿胡言乱语。对方眼神清亮,神色自然。说话之时,思维清晰,逻辑严密。怎么看都不像是疯子。
更关键的是,余叛已见识过显性化形的心魔,也看过记载万千的天书。再见到一只半妖,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金蝉子说的这些,他早就从天书里面看到过,两者之间,丝毫无差。也因此,他才会确信,这少年或许真的是只半妖也说不定。
但余叛生性谨慎,不会贸贸然地将这些见闻知识,表露在大众面前。更何况,这孩子来历不明,身份古怪,他更要多加几分小心。
想到这,余叛保持着沉默,不再说话。
金蝉子等了一会儿,略微有些不耐烦了:“别装了。刚才你的学生要在你脸上画乌龟,你下意识地闪躲时,身上有灵力的波动。虽然波动幅度很微弱,但我是半妖,既然能化形,自然也懂修行,看得分明呢。”
“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个修行者吧?”
原来是刚才那两个动作露馅了。余叛有些尴尬。这下子,他想否认也抵赖不得了:“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修行者。”
金蝉子诧道:“既然这样,那你该知道,妖魔鬼怪的存在,是修行常识,你师父不会不教你的呀!那你为什么刚才还说,你是读书人,不信这个?”
金蝉子天然呆的圆脸,很惊讶,很不满,而且看起来很萌,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这反而更让余叛脸红难堪。
余叛想了一会,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他没有说,自己其实是照书自学,并无师门传承。毕竟这少年来意还不清楚,万一是来找茬的,自己背后有个不知在哪里的师门,也能扯起一张能唬人的大旗。
金蝉子怪道:“既然这样,那你刚才直说不就好了?”
说到这,金蝉子突然“哦”了一声。似乎现在意识到,刚才余叛是在骗他,皱着眉道:“哎,你们人类,总是喜欢撒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嗯,还是咱们妖族简单点。”
简单个屁,那是你自己天真!妖族生性狡诈,谁不知道?
余叛越发尴尬了。他生硬地转换话题,道:“我听说,十万大山里面,有仙人留下来的封印。山里面的所有妖魔鬼怪,都没法跑出来。要不然,这十万大山早就乱套了。外围区域,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族的小庄子。我问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妖魔鬼怪,的确没办法从十万大山里面跑出来。”金蝉子呵呵笑道,“但是我不是妖魔鬼怪啊。我是半妖。那封印再怎么厉害,对我这样的混血,影响不大。”
“而且,越是实力弱小的妖怪,越是能接近十万大山外围的地方。像我这么弱的半妖,偷个空子,想要跑出来,虽然很难,但只要有心,还是不难办到的。”
余叛心中一动。这半妖说什么?自己没听错吧!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他自己实力不强?!这是真的如此,还是说,这妖怪只是在放烟雾弹,故意示弱?
唉,妖族都是喜欢骗人的。自己可不能着了他的道。余叛暗暗告诫自己,不管如何,还是不要跟这样的半妖,有什么纠缠的好。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余叛低下头,抱起书本,快步走向学堂的大门,“不过,你是妖怪也好,半妖也罢。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见,不不,最好再不相见!”
金蝉子在原地呆了几秒。搓了搓手,巴巴地望着余叛的背影。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快速奔出学堂,隔着十来米,亦步亦趋地跟在余叛身后。
余叛往前,金蝉子也往前。余叛拐弯,金蝉子也拐弯。余叛停下,金蝉子也停下。
“你干什么?”余叛转过身,眉毛上扬,狠狠盯着金蝉子的眼睛,恼羞成怒,吼道:“就算你是半妖,我也不怕你。哼,我看你的修为,也不过尔尔罢了。你若再这样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了!”
金蝉子笑了笑——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的确挺好看。
“余先生,我想拜你为师。”这句话,金蝉子说得很顺畅,很流利,仿佛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不经思考就说了出来。
“请收下我吧!”
余叛“啊”了一声,嘴巴张得老大。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只半妖之所以跟着自己,居然是想拜自己为师。半个月前,他自己都还在找别人拜师学武呢。一晃眼,居然出现个半妖,想要拜自己为师?
开什么玩笑!
再说了,余叛连那些七里涧的孩子都不愿意再教了,又怎么可能去收一个半妖作为学生呢。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这只半妖会专程找到自己?
“你想拜我为师?为什么?”
金蝉子认真地道:“因为你学问高,修为深,而且声望高。拜你为师,就相当于有个好靠山啦。以后在这一片混,别人就不会追杀我了。”
靠,原来是这原因啊!余叛只想骂娘。他刚才心里虽然恼怒,但也有一丝窃喜,还以为自己的名声之大之广,居然已经传到妖族那边去了呢。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我算个屁的靠山啊,自己尚且管不好自己。”余叛摆摆手,毫不犹豫地拒绝,“再说了,我学识有限,你要拜师?去找别人吧。”
金蝉子却不肯放弃,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十里八乡,人人都说,你的学问最深,名声最好。”
余叛哭笑不得:“我这点见识,教教那些乡下来的孩子,或许还能勉强维持。教你?我可没那本事。金,金,你刚说你叫金什么来着?”
“金蝉子。”
“金蝉子啊,”余叛语重心长地道,“你想学东西,四平城多的是教书先生。何必专门找我呢?”
“四平城?”金蝉子扁了扁嘴,“我已经去过了。可是那里有的人,一听说我是半妖,就大惊小怪地骂着‘妖怪’,还喊打喊杀,到处追我,怪吓人的。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去那里了。我想,还是跟着你好一点吧。”
这智商!就你这样的,见到一个人,就对别人说自己是半妖,别人不杀你才怪了。余叛心中不屑,但另一方面又很不爽:“喂,你怎么回事?别人对你喊打喊杀,你害怕,跑了。我赶你走,你就不怕,也不跑?还死皮赖脸地跟着我?”
金蝉子嘻嘻笑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啊。”
余叛叹口气:“金,金,你说你叫金什么来着?哎,随便了,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我说,这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
“金蝉子。”金蝉子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没有敌意。”
“好吧,随便你怎么想。”余叛边走边说,遥遥看见自己的小家,“不过,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收你当学生的,下跪都不成。你呀,就别浪费时间了!”
“该干嘛干嘛去吧!”
金蝉子哀求道:“别啊,你就再考虑考虑。像我这样聪明的学生可不好找。”
“走走走!”余叛挥手,像赶苍蝇。
金蝉子继续哀求:“真的,余先生,我这人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你收我当学生,是积了八辈子德,祖坟冒青烟才修来的福分呐!”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余叛狠狠剜了金蝉子一眼,打开房子大门,闪身进去,然后立刻反手重重地关上,“不会用成语,就别乱说话!”
门外,金蝉子依旧不肯离去,继续大声嚷嚷:“喂喂喂,我可是一片诚心啦!姓余的,你就收下我吧!”
“滚滚滚滚滚!”余叛找出两团棉花,正要堵上耳朵,“你好烦你知道吗?都说了一万遍不收学生了!你是耳聋还是怎么地?滚,赶紧给我滚远点!”
金蝉子低下头。看来,余叛是真的不愿意收自己当学生。不过,好在自己还有一招杀手锏。
深吸一口气,金蝉子平静地道:“余先生,你要是不收下我,我就去告诉所有人。说你在天门山下的小松林,挖到一本……”
“嘭——”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余叛提着一把菜刀,眼睛红红,盯着金蝉子不放:“王八蛋,你刚才说什么?”
金蝉子往后一跳三尺,作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我说,你要是不收下我,我就出去告诉所有人,说你在天门山下……”
“别说了,”余叛将菜刀往身后一藏,脸上乌云瞬间化为笑脸,温声道,“行礼拜师吧。哎,你这样的学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我怎么可能不收呢。呵呵,呵呵呵。”
金蝉子道:“老师,你一边笑,一边提刀。这是想干嘛?”
余叛咬牙切齿,笑得更加甜:“不这样做,不足以表达我此刻激动的心情啊。乖,过来,先生给你做菜吃,当成见面礼。”
“那个,能不能请先生你,先把刀放下呢?我,我有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