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您先别急。听我慢慢分析。”
余叛指了指罗凯尸体心脏位置的致命伤:“伤口长三寸三,宽一寸半,切口平滑,而且是一击到底,中间并无阻塞,皮肉也不曾翻卷。这说明,凶器使用的,应该是一把打磨锋利的刀剑类兵器,而不是日常生活所用的劳作工具。”
大祭司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唔,余先生说的没错。不过,这个范围还是太广。仅凭这点,还是没法判定凶手是谁。”
“呵呵。”余叛笑了笑,“这我当然知道。按照我们七里涧以及周边村寨人的习惯,为了方便狩猎,几乎所有人都是使用方便劈砍的刀,而非长于刺削的剑。而根据伤口的角度来分析,腰刀、匕首之类,显然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口。只有那种贴身的短刀,才有可能。”
“所以,现在大致可以判定,凶手所用的,是一把短刀。而使用短刀的好手,在这周边村子,人并不多。”
大祭司若有所思,回忆这附近有谁是惯使短刀的。
余叛踱了几步,又道:“还有,大家别忘了,罗凯本身是有武功的。虽然年纪不大,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却已经进村中的狩猎队一年多了。而且多次进山狩猎,都安然无恙,证明他绝非是体弱无力的妇孺之辈。”
“但是,凶手杀他,只用了一刀。一击毙命,手法干脆老练,毫不拖泥带水。这说明,杀人者,绝对不是庸手!咱们七里涧里,有这份功力的,不超过二十个人。其他村寨有多少这样的高手,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祭司没有说话。
听余叛分析到这,老头若有所思,却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而是再次拿起旱烟杆,“吧嗒吧嗒”,喷出几口青烟。青烟凝而不散,掩盖了大祭司那张苍老的面容。
然一旁的十三叔却是拉长了脸,沉声怒道:“哼!就算武功再高,杀人也得偿命!我七里涧子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欺侮的!余先生,你继续说。”
余叛指了指罗凯的脸:“再看看他的表情。罗凯死前最后一个表情,并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而是惊讶和不解。尤其是一双眼睛,死了都不肯闭上。眼睛里面,全是不信和讶异。这更说明了一点——挨刀之前,罗凯绝对没想到,凶手会向自己出手。”
十三叔也不笨,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眉毛一扬,道:“我懂了。凶手定是罗凯熟悉的人,或者最起码是认识的人!正因如此,罗凯才没有防备,被人一刀杀死。”
“不错。”余叛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罗凯死前为何是这幅不敢置信的诧异表情。”
十三叔低下头,想了一会,才闷声道:“那照余先生你的意思,这凶手十有八九,就是咱们七里涧自己人?”
“我可没这样说。”余叛摆摆手,“不过,综合各种情况分析来看,这种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另外,从罗凯胸口伤处倾斜的角度来看,凶手这一刀,是斜着从上往下捅的,身高应该比罗凯略高半个脑袋,约莫七尺有五。而且,我刚才还发现,在罗凯尸体旁边,有一对脚印,有点古怪。”
“古怪的脚印?”
余叛用手拂开一堆散落的树叶,指着一对脚印,道:“看,这对脚印,跟其他都不同。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遗漏。脚印很浅,痕迹也少,明显不是今天留下的。”
“凭脚印大小、间距和深浅,差不多能判断,脚印的主人,恰恰是七尺五寸左右的身高。且更重要的是,这对脚印,左脚深,右脚,并不一致。”
“左脚深,右脚浅。说明什么?”余叛淡淡开口,“这说明,脚印的主人,右腿有残疾。”
“右腿残疾?”十三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倒吸一口冷气,“而且善用短刀,功夫不错?与罗凯熟识,是他绝对没想到的人?”
“难道说,凶手会是罗凯的族叔,秦山秦武教?”
大祭司哑声道:“是与不是,一问即知。让秦山来当面对质,就能弄清楚原委了。”说到这,转过头吩咐身边的严武:“你去把秦山给我叫来!”
严武得了吩咐,道一声“是”,立刻奔向秦山的住所。
“事情真相,差不多就是这样。”余叛笑了笑,拍拍手上的泥土,“不过,我事先说清楚,这些结论,都只是我根据尸体上得到的线索,做出的一点点个人推测,不能完全作准。如有意外,也不无可能。”
“余先生,你谦虚了。虽说是推理,不过事实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大祭司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罗凯这娃子,才十五岁不到,就。。唉,这就是命,是命啊。”
“余先生,今天这事,辛苦你了。我还有倦了,先走一步。”
大祭司的侍女走过来,扶着老人的胳膊,往宗祠的方向走了。
余叛朝大祭司的背影挥挥手,又朝十三叔点点头,也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十三叔咳了一声,叫住了他:“余先生,等一等。”
余叛回头,耸了耸肩,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有事?”
十三叔一脸尴尬,道:“刚才的那些分析,还要麻烦你跟罗老九说一遍。你也知道,秦山是罗凯的叔叔。若说是秦山杀了罗凯,没有确实证据,恐怕罗老九不会相信。等他醒来,怕是会去宗祠吵闹。”
“他一个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家伙,敢去宗祠吵闹?呵呵,我还真不信。”余叛口气冷了下来,“退一万步说,罗老九真这么做,不用族规处置,却让我想办法,这置族规于何地?”
十三叔讪讪而笑。他总不能明着说,“其实我是想暗地里问问你,你身上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余叛自然不明白十三叔心中所想,摇摇头:“再说了,如果我没猜错,严武这样直接去找秦山,不可能找得到。对方不是白痴,杀了人,肯定早就已经跑路了。当然,如果事情不是秦山干的,他心里没鬼,就不会逃跑。稍等片刻,等严武回来,一问就知,真相究竟如何。”
很快,严武就回报,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找到秦山人。听他家的左邻右舍说,昨天一整天,就没看到过他。
余叛抬手示意,微笑道:“我没说错吧?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只要不是脑子进水,都能看得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凶手!罗老九人是憨厚了点,不过那是老实,并不代表他傻。他也是有眼睛有耳朵有脑子的人,不会想不明白的。”
“十三叔,我现在还是病人呢。”余叛叹了口气,咳嗽两声,“忙了一天,事也算是办完了。那,现在我能不能回去休息了?”
十三叔赔笑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哎,我早就说过,不管什么事儿,只要请余先生你来帮着这么一分析,肯定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嘛。”
“余先生,天也不早了,你身体不好,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十三叔高声喊了起来,“老甲,木头,死哪去了?送余先生回去。”
余叛谢绝了十三叔的好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天的大祭司,还有十三叔,看自己的眼神总有点怪怪的。
或许只是错觉吧?
余叛想了一会,没想明白,也就放弃了。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屋,随便煮了点东西聊作果腹。稍事休憩后,又熬了一副祛风寒的药喝了。然后就关了门窗,爬上了床。
远远地,两个监视着余叛的中年人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
左手边的男人,外号老甲。眼角下面,有道浅浅的三角形伤疤。右手边的男人,人称木头。总是弯着嘴角,面带笑意。
老甲从怀中摸出一张小纸条,写道:“十一月十七日晚,目标处理完罗凯死亡事件后,直接回屋。吃饭,煎药,关门闭窗,上床睡觉。一切无异常。老甲字。”
想了想,老甲摇摇头,把纸条撕碎了,重新写道:“十一月七日,目标无异常。甲字。”
木头笑笑:“这么多年,目标都无异常。上面的人,定是多心了。”
老甲眼皮也不抬:“收声,做事!”
两个监视者抱着胳膊,再次缩回无人的角落,闭上眼默默打盹。却没发现,当月至中天的时候,小木屋中,燃起一星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