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晋阳不久,一件令尔朱兆更加恼火的事情发生了。
洛阳又换皇帝了,而他竟然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主要和尔朱家族的内部矛盾有关。
原来,尔朱荣死后,狡猾的尔朱天光本想两面讨好,坐山观虎斗,但他却失算了。
出乎他的意料,尔朱兆居然轻松攻占洛阳,擒杀孝庄帝,为尔朱荣报了仇。俨然成了尔朱荣的接班人。
当年,尔朱天光和尔朱兆是尔朱荣在其子侄辈中最器重的两个人。现在尔朱兆分走了最大的一块蛋糕,而尔朱天光首鼠两端,立场不坚定,在这次改朝换代中寸功未立,在和尔朱兆的竞争中先丢一分,叫他怎么甘心?
对于有勇无谋的尔朱兆,尔朱天光从来都不服气的。
要和尔朱兆竞争,尔朱天光想到了一个妙招,那就是再次改朝换代,重新拥立一个皇帝,这样他就有拥戴之功。
正好在洛阳控制朝政的尔朱世隆对尔朱兆也十分不满,要拉拢尔朱天光这个能与尔朱兆分庭抗礼的实力派。
尔朱天光就把这个想法和尔朱世隆商量,尔朱世隆也觉得长广王元晔不是皇族嫡系,号召力不够。两人一拍即合。
立谁呢?
尔朱天光认为广陵王元恭是孝文帝的侄子,宣武帝和孝庄帝的堂弟,应该是合适人选——其实看这名字就觉得挺合适,元恭(员工)。做傀儡皇帝,要的不就是个听话的员工嘛。
元恭这人早年就很有声望,在胡太后听政的时候曾担任过黄门侍郎等要职,不过后来元叉专权,元恭受到猜忌,遂声称自己得了哑病无法讲话,隐居在山中,与外界断绝来往。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之久。
尔朱世隆让自己的哥哥尔朱彦伯代表组织上对元恭进行考察,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哑巴。如果立了元恭,发现他真的不能讲话,那岂不是笑话!——试想一下,上朝的时候皇帝用手在那指指点点,嘴里还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知道的说他是个帝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猴王!
结果等尔朱彦伯把来意一讲,淡定了八年的淡定哥元恭这次居然不淡定了,说了四个字:天何言哉!——看着他欣欣然往火坑里跳,小子我忍不住要对他说另外四个字:你何苦呢!
尔朱世隆闻之自然大喜过望。
公元531年农历二月,在位仅仅四个月的长广王元晔退位,广陵王元恭登上帝位,改元普泰,史称节闵帝。
尔朱天光的目的达到了,他成了拥立新帝的功臣,居功至伟。
生活有时就像天平,有人得意,就会有人失意。
消息传到晋阳,尔朱兆可是气坏了。
连废立皇帝这样的大事都被排除在外,让我尔朱兆的面子往哪儿搁?
气急败坏的尔朱兆扬言要再次率军攻打洛阳。
尔朱世隆深知尔朱兆的为人,这家伙做事从来没有底线,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赶紧让自己的大哥尔朱彦伯去和稀泥,劝解尔朱兆。
尔朱彦伯在家族中人缘最好,是个老好人,他费尽口舌,说尽好话,陪尽不是,尔朱兆才勉强没有发兵,但他的心中依然怨气冲天,忿忿不平。
尔朱兆对于尔朱世隆、尔朱天光等人始终耿耿于怀。
而此时春风得意的尔朱天光却还想再干一件大事——诛杀大臣。
尔朱天光和尔朱世隆等人商量,要让别人敬畏尔朱氏,就应该狠狠地杀一批人,杀鸡儆猴。不过,吸取了尔朱荣河阴之变打击面太大的教训,他们决定缩小诛杀范围。
谁做靶子比较合适呢?弘农杨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弘农华阴杨氏是著名的豪门大族,世代显赫,仅北魏一朝,杨家一门就出了七位郡太守,三十二位州刺史。此外,杨家还出了不少武将,杨播、杨椿、杨津、杨顺以及杨播之子杨侃、杨椿之子杨昱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号称北魏杨家将。
此时杨播已死,杨椿、杨津都位列三公。
和北宋杨家将一样,弘农杨家也以忠君知名,杨氏一门都对元氏皇室忠心耿耿,因此深受孝庄帝的信任,杨侃更是刺杀尔朱荣的主谋之一。对尔朱氏来说,他是仅次于城阳王元徽的二号战犯。
尔朱兆攻入洛阳后杨侃逃脱了,经过尔朱天光派特务秘密调查。原来杨侃已逃回华阴老家,受到族人的庇护。
尔朱天光让杨侃的岳父传话,要求杨侃去长安,并答应赦免他的罪行。
杨侃知道自己如果去长安,一定凶多吉少。但自己如果不去,整个家族上百口人就是窝藏逃犯,必然会受到连累。
为了保全家人,他大义凛然地答应了尔朱天光。
果然不出杨侃所料,他一到长安,就被尔朱天光所杀。
但他的死并没有能拯救他的族人,因为尔朱氏已决定要大开杀戒,用弘农杨家上百口人的鲜血警示所有敢和尔朱氏为敌和所有忠于元氏皇族的人!
尔朱世隆给杨家定的罪名很没有创意——谋反,节闵帝开始不同意,可是,作为一个正宗的傀儡皇帝,他的意见只不过相当于落水了捡到根树枝——屁用没有。
节闵帝现在一定是非常后悔,也许他本来以为自己当了皇帝能够海阔凭鱼跃,没想到结果却是破鼓任人捶!
接着,尔朱世隆和尔朱天光分别在洛阳和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对杨氏家族进行了大搜捕,随后包括杨椿、杨津、杨顺、杨昱在内的数百名杨家人,不分男女老少均被屠杀殆尽,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在外地当官的杨氏族人也难以幸免,同时被杀。
只有杨津的一个儿子杨愔此时正好不在家中,幸免于难。他像逃犯一样东躲西藏,后来投奔高欢,成为北齐的一代名臣。这个故事如果拍成电影《杨氏孤儿》,我估计有可能比《赵氏孤儿》更加卖座。
自东汉以来兴旺四百余年的弘农杨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弘农杨氏灭门惨案。
朝中大臣从此对尔朱氏噤若寒蝉。
此时的尔朱家族可谓权倾天下,只不过,与尔朱荣时期的独裁相比,现在要民主得多——是尔朱家族集体领导。
尔朱世隆担任尚书令(宰相),与其兄尔朱彦伯一起坐镇洛阳,总领朝政,尔朱天光占据关中,尔朱仲远控制徐州、兖州,尔朱兆则盘踞并州、汾州。
尔朱家的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贪婪和残暴,极其不得人心。
其中尤以尔朱仲远为最。他的座右铭是:白收起家,勤捞致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他所管辖地区的富家大族,都被他诬为谋反,随后把男人杀掉,女人和财物占为己有。他经常下乡扫荡,实行三光政策,当地人对尔朱仲远恨之入骨,称他为豺狼。
贪暴腐败的尔朱家族仅仅执政几个月时间,北魏大地上已经民怨沸腾,百姓纷纷揭竿而起。
最先举起造反大旗的是刘灵助,这名字是不是感到很耳熟?
没错,就是当年尔朱荣最信任的算命先生刘半仙。
刘灵助跟随尔朱荣南征北战,因为算命精准而多次立下大功,算而优则仕,居然被尔朱荣任命为幽、安、营、并四州行台,是河北一带的最高统帅。
不过,刘灵助却并不满足。
据说因为他算了一卦:三月末,我必入定州(今河北定州),尔朱亦必灭。
出于对自己算命水平的信心,加上尔朱氏确实不得人心,刘灵助自称燕王,扬言要为孝庄帝报仇。
河北百姓多痛恨尔朱氏,于是纷纷响应刘灵助。
尔朱氏控制下的北魏朝廷派大都督侯渊讨伐刘灵助。
刘灵助的专业是算命,打仗水平比较业余——仅仅一战就被侯渊擒杀。
他的首级被送往洛阳,经过定州的时候,果然是三月底。
刘灵助死也可以瞑目了。因为他依然保持着那百分之百准确的算命吉尼斯记录。
刘灵助毫无疑问是名副其实的史上最牛算命先生,而且他不惜以身试法,为神圣的算命科技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他将永远活在所有装神弄鬼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