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五行中存在感极低的昱笙,没有芷言的张扬,没有夜瑀的睿智,没有薏飖的慧心,也没有辰淼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在我心里独一无二的这个人。
他们都说辰淼冷淡,说他不是属水的是属冰的。可我,能看见他眼中的柔情万千,只是那不是给我的,而是给薏飖的。
我和辰淼只能是兄弟,像和夜瑀一样。他也拿我当兄弟,会跟我诉苦,这些话很难得对夜瑀说,因为薏飖属意的那人正是夜瑀。
每次当他拎着酒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又喜又悲,我们可以以兄弟的名义永远地在一起,就算他喝醉了,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偏偏我见不得他肝肠寸断的模样,让我恨不能变作薏飖的模样,躺在他身下。
薏飖就那么好吗,柔柔弱弱的模样,动不动就红了眼眶,真不知道辰淼喜欢他哪里。
一直很看不上薏飖,这是我心里最深处的想法,因为薏飖给不了辰淼一颗完整的心,她心里住着夜瑀。
无数个夜晚,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描摹辰淼的眉眼,想着那个只会一味柔弱的女子却占据了他整个心房。辰淼,我才是真正一心一意待你的人啊,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就算变成女子又怎样呢,只要你愿意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啊。
本以为我这样忿忿不平的心理会一直持续到薏飖接受辰淼或者我对辰淼的心思被发现,结果,我也做出了,让自己都嫌恶的事。
当年偶遇青夷就已经是一个意外了,没曾想最后我竟是毁了那只小狐狸的罪魁祸首。
青丘,一直以白狐为尊。而当时的青夷的母亲是一只法力低微的青狐,所以青夷自一出生就是一只玉面青狐,为青丘白狐所不容,受尽嘲笑捉弄。最可怕的是,天命示意她要成长为下一代帝君,在那样悲惨的环境里长大已属不易,还要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走上帝君之位,我真是觉得天命是逼死她,也无怪乎当时的帝君启明,她的亲生父亲,对她起了杀心。
还记得那天,我们五行从仙山护法回来。这是五行对夜瑀的承诺,每隔百年都会为那座尘封着连楚轻的山进行重新加固。
那是晦暗不明的一天,驾着云,飞行在空中,五个人都有些压抑,我看到薏飖含情脉脉地看着夜瑀,心头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气愤,不用说,辰淼一定是受伤的眼神,那种眼神,我看了数千年。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强压住心底的不耐烦,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独自踩着云,不知该往何处飞。
脚下的云停在了离尘岛上空。
离尘岛,青丘和昆仑之间的一处缥缈的岛屿,虽不及蓬莱出名,却因其凶险且不为人知,平常人不敢擅闯。
为何凶险的孤岛上会有仙气缭绕,而且…待我仔细探查之后,震惊地发现,不是仙,是神。
是神祗在这里厮杀吗,我心里不禁升起来层层疑惑。
站在云端之上,我将法力集中在眼上,看到两三个华服男女在追杀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那一身青衫已经沾染上了深浅不一的斑驳血迹,看起来既狼狈又瘆人。
如果我没看错,那身穿华服的一男二女眉心正是青丘嫡亲的印记,而那被追杀的女子,也是神的气息。
“住手。”脑中,利弊权衡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把那抹青色护在身后了。
“五行,昱笙,给我让开。”开口的是正中间的穿鹅黄衣衫的女子,绝美的脸上写满了倨傲。
我暗暗吃了一惊,这是青丘的什么人,我只认识这一代的帝君启明,对他家里这些人并不熟稔。
“三姐姐让你滚开,听见了没有?”在黄杉女子右边的红衣女子冲我开口斥骂,而在“三姐姐”左侧的男子一袭墨袍,不露声色。
没有搭理这几人,我轻轻扶起身后的青衫女子,喂她吃了几粒丹药,用结界护着她,让她安心疗伤,“姑娘大可放心,一切有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倾尽所有自己能做的,可能是那天天气太糟糕,可能她裙上的血迹太刺眼,也可能是我看不惯她对面那群盛势凌人的人。
“昱笙,你可知你这样救她会得罪了我父君。”被称作“三姐姐”的女子再次开口,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我们三个是父君的嫡亲子女,而她不过是低·贱的杂·种,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我们来抓她回去,你觉得你应该阻拦吗?”
听到这话,我明显感觉到结界中的人气息不稳了,连忙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原来她也是启明的孩子,为什么做父亲的就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呢,就算是她偷拿了什么秘宝,也不至于往死路上逼吧。
“三公主,我敬帝君一丈,理应敬你一尺,只是你的说辞恕在下实不敢相信,”我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出手尽是杀招,要我怎么相信只是为了把她带回去?”
“昱笙使者,你觉得凭你能救走她吗?”为首的女子不再多说什么,劈手便是杀招,另外两人想击破我的结界,掳走那个重伤的女子。
“三姐姐,我们弄不开这破结界。”
黄杉女子在我手中没走过五十招,已是明显的劣势,而这时,那道焦急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我不禁弯了弯嘴角。
“三公主,您觉得呢?”
“不知昱笙使者可愿意与青晗好好聊聊,”原来她叫青晗,我不置可否,收起了折扇,“久仰昱笙使者的大名,果然不同凡响……”
我冷眼看着她越靠越近的身体,心里想通了几分,刻意地退了几步。
看到青晗没站稳的娇嗔模样,只觉得有些反胃。
“青衡,青玉,还不快过来见过使者。”这时候的青晗像换了一个人,不过眼底的傲慢掩饰得还不够好,我在心里无声地嫌弃着。
“三姐姐……”青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青衡打断,“见过使者。”
这是这个男子第一次开口,不知是不是对狐类的偏见,总觉得他过于阴柔了。
本想看这三人能耍什么花招,不经意间却瞥见被我护在结界内的女子已经歪倒在地,不由得心头一乱。
“三公主,你也看到了,你们三人并不能拦下我,请让我带着这位姑娘走吧。”我担心青衫女子不能坚持多久了,如果真要跟他们三个人打一架,会耽搁更长的时间。
果然,天不遂人愿。
青晗没有轻易让我走,三个人拼命阻拦我,尤其是青衡,不让我靠近结界半步。
“那个妖女有什么好的,”青玉伤得不轻了,可还是那般牙尖嘴利,“莫不是天下的男子见了青夷都被她勾走了魂。”
原来她叫青夷,情义,取这样一个名字,启明怎么会对她下狠手。
最后一波,我把三人掀翻在地的时候,赶紧去扶起青夷,早就昏迷的她根本没法走路,我背着她,驾着云朝五行殿飞去。
不敢让其他几个人知道青夷的事,收拾了一些药又连忙带着她到了蓬莱之属的孤岛上,一住就是小半年。
几天后青夷就醒了,跟我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比如启明并不如面上那么光鲜正派,除了大夫人,他还有三四个美妾;比如青夷的母亲阿绮只是一只法力低微的青狐,不愿成为启明第六房小妾,却被强占;比如阿绮喜欢的是自家狐狸洞上那只画眉鸟阿眉,却不敢说,因为她们都是女妖;比如启明很喜欢阿绮,让其他几位夫人醋海翻波,没少欺负她;比如,青夷被天命示意要成长为下一代帝君的时候,启明把阿绮囚禁了起来,默许前面八个兄弟姐妹暗杀青夷,他想放弃这个女儿,和阿绮再生一个,只可惜在生了青夷之后,阿绮就伺机吞了冰蟾蜍,寒毒入宫,早已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我不是第一次知道了血脉相连的至亲也能做出这么肮脏的事,可我还是为青夷难过,她的父亲为了那所谓的天命就想要抛弃她,而她的母亲,从头到尾就没有承认过她是她的女儿。
“青夷,我要回五行殿了。”我要走的那天,阳光很好,天空蓝的没有一片云,我望着那一身浅蓝色的青夷,她很少换其他的颜色,总是一身青衫。
那双会说话的眼眸看着我,我不得不避开她的眼神,“我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你也快好了,我在这里施下一层结界,你彻底恢复了再离开吧。”
说完,等不到她回话,我有些狼狈地离开了那座岛上。
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就等到了启明以帝君之名“请”我去青丘做客,我就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毕竟我打伤的是他的嫡亲子女们。
我被青丘关了千年,却不知道被我施下结界护在一个孤岛上的青夷,从何而知我的处境。她拼了命想要救我,结果我们俩都身受重伤,我狼狈地回了五行殿里,途中与她失散,她被启明追杀,不知所踪。
再后来,在一次妖魔内讧之中,我看到了她。那时候的她已褪去神骨,浑身妖冶美艳的气质和当初我看到她的脱俗模样完全不同。最后她竟然成为了那群妖怪中的,妖皇。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是我对前来询问的玄澈的说辞。
虽然事实跟这个相差无几,我却捏造了我俩深受重伤这事。
逃开青丘的追杀并不难,那晚我俩又回到了她之前养伤的岛上。
“青夷,你别回青丘了,你会死的。”我坐在草地上,手边是先前青夷酿好的果子酒。
“昱笙,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相信我不是坏人吗?”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青夷,要不然你去南海紫竹林吧,观世音菩萨应该护得住你。”我俩就这样答非所问地叨叨着。
“昱笙,你爱我吗?”听到这里,我心里一个激灵,晃了晃神,我害怕和女子扯上感情,所以青夷在养伤的时候我不敢再待下去,我看得出来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对我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可是这不应该有。
“昱笙,如果我用身体来报恩,你会不会……”我慌忙站起来,却发现脑海里空白一片,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恍惚之间扶住身边的一棵树。
“青夷,你已经用命救过我了,不需要再报恩……”我的话被一片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体内的火狂热地燃烧起来,辰淼,是你吗,虽然我知道这时候辰淼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可是,这明明就是辰淼的温度和气息。
我忘了身畔的青夷,我将她狠狠地压在身下,叫着辰淼的名字……
我不知道第二天青夷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在傍晚时分,我才悠悠醒转,看着床上那一簇已经干涸的暗红,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只是青夷已经不见了。
我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无论是在青丘还是紫竹林,她既没有回去,也没有去找观世音,而是堕了魔,成了妖界之皇,从前那个出尘绝艳的女子,就这样被我错过了。
再后来,从玄澈口中得知她身殒的消息,我说不出是何感受,辰淼,你知道我和你一样感同身受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吗?
天帝身殒,分魂,融魂,女娲娘娘沉睡,玟烟魔神觉醒,神器,后来的事情太多,多得我以为自己坠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而身边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去在提醒着我,这都是真的。
夜瑀的那扇心门关得更紧了,薏飖或许是死心了,转而对辰淼有了平时没有的温柔,只这一点,就足够辰淼欢喜好久,而我,却只能看着他们逐渐深厚的感情,表面上还要露出和芷言一样的欣慰。
我,尤其痛恨自己的性别,连和薏飖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对自己的兄弟有了不齿的心思,任谁都会藏在心里的吧。
只有……那个被我辜负了的青夷,她知道我最深处的情感,她会不会嘲笑我,觉得我恶心呢,她会不会觉得我和她母亲阿绮一样不正常呢。
在孟演即将成形的时候,玟烟本来是有机会将其一举消灭的,只是薏飖跑出来挡住了夺魂箫那致命的一击。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辰淼,这就是你爱了上千年的人,你看到没有,她还去替她以为的“夜瑀”挡下伤害,她根本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看着辰淼悲痛欲绝的脸,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其实,和薏飖交换一下,我也会替夜瑀挡那一击的吧,毕竟那是这么多年和我们同生共死的夜瑀啊。
只是我看不得辰淼难过,我恨不能代替薏飖去死,不要让我留在这里看他黯然神伤。
玟烟以身献祭,封印孟演之后的一百年。
“都一百年了。”晚上,芷言拎着酒来找我。
她和弑冥的孩子已经能在鬼界独当一面了,他们应该是这世上命格最为尊贵的人了,六界的重新整饬从这一百年来才刚刚开始。
“你还不找个人过日子啊,就这样形单影只的。”自从弑冥娶了芷言之后,我就很难得和芷言这样开怀畅饮了,至于辰淼,他心里还住着那个柔弱的薏飖,我碰不得。
我听着她的话,并不做声。
“我说,青夷已经死了,你再这样有什么意思?”青夷,芷言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青夷?
我依旧不做声,就这样也好,辰淼身边没有了薏飖,我就这样名正言顺地陪着他,永远陪着他。
“哟,今天日子不错啊,都来了。”我和芷言一个话不停口,一个闭口不言,听到她这句话,我下意识地抬头,一身白衣的辰淼撞进我眼里,有些发酸发涩。
“来,辰淼,今儿我们仨一起喝。”芷言扯过辰淼的衣袖,他好像比从前更冷情了,连芷言都拉不起他任何情绪。
“这是青醴子的酒。”喝了几壶之后,我突然感觉味道变了。
“啊,是吗,我喝不出来……”芷言晃晃悠悠地说。
我有些无奈地传音给弑冥叫他来接人,顺便故作镇定地看向辰淼,“是你带来的吧。”
“嗯。”
就这么冷淡的一个字,我有些讪讪地缩了缩手,本来想给他斟酒的,又无奈地放下,还是他自己倒吧。
弑冥很快便急匆匆地赶来,宠溺又失笑地看着醉成一滩的芷言,跟我们打了招呼便带着芷言离开了。
我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琴瑟相和,这才是神仙眷侣吧。
回头看了看辰淼,不知他撑着头在想什么,说不出的撩人,我舔了舔嘴唇,闭上眼,让自己别看别想,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尽是他的气息,像,那晚伤害青夷一样。
我打了个寒颤,不能,我不能像上次一样,上次是青夷,这次……就是真的辰淼了。
想着我站起身来,“辰淼,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没曾想,喝了不少酒的辰淼身姿依然挺拔,没有丝毫不稳,拦住我,“就这些?”
我有些茫然,还有什么?
“哦…还有,你少喝点酒。”我看着他不满地蹙起眉头,冰蓝色的眼眸直瞪着我,“还有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没有了。”
不知是哪里惹怒了他,现在如此冷情的辰淼还能被我轻易惹怒,也真是不容易。
“……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没有?”他,刚刚说什么了吗,我走神了一会会,然后就看到眼前越加狂躁的辰淼。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说着,辰淼灌了口酒,低下头靠近我嘴边,示意我张嘴,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给惊呆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能是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径直碰到我的唇瓣,撬开,缓缓地注入那口带着他的唾液的酒水,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美的酒。
我失了神,呆立在原地。
“呆子。”隐约听见辰淼的声音,看着他拽着我回房,对,是我的房间。
“昱笙,在你分魂的时候我就认清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是兄弟情义,只是后来我不敢面对,一直拿薏飖来逃避,这一百年,我怕你不接受,我怕你心里还有青夷,我怕你觉得我恶心……”听到辰淼说起这些,我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这是我爱了上千年的人啊。
“辰淼,我爱你。”我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打断了他絮絮的话语。
这一夜,我终于,如愿地躺在了他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