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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五天(5)

劳蕾塔讲完以后,菲洛梅娜奉女王之命开口说:我打算讲一个既伤痛又愉快的故事。拉文纳是罗马尼阿一个十分悠久的城市,当地众多的贵族和富豪中间有一个名叫纳斯塔焦·德·奥内斯蒂的青年,他继承了他父亲和一个叔父去世后留下的许多资金,因此很是有钱。他还没有娶妻。正如一切单身的人都多情一样,他爱上了保罗·特拉韦尔萨里先生的一个女儿。那位小姐家世比他高贵,但他希望用行为来打动她的芳心。他的行为虽然豪爽大方,值得赞扬,但没有回应,甚至招来小姐的厌恶。或许由于她极至的寡颜,或许由于她显赫的家世,她显得十分矜持,冷漠,强硬。总之,纳斯塔焦和他的作为都不能取得她的欣赏。他感到绝望不堪,甚至产生过自杀的念头。那青年人迷失了自己,大手大脚地花钱。一些亲友们认为这样下去不仅他自己会堕落,他的家产也会一无所有,因此多次劝他离开拉文纳,换个空间,让相思之情平静,花费也可以减少。纳斯塔焦对这种劝告付之一笑,但亲友们的关爱弄得他不能拒绝下去,终于松了口,决定出去走走。准备就绪,他骑上马,在许多朋友的祝福下离开拉文纳,到了一个名叫基亚西的地方。到了那里,他吩咐搭起帐篷,请同伴回去,他自己留下。朋友们回到拉文纳。纳斯塔焦又开始过奢侈的生活,像平时一样经常邀请朋友来吃午饭晚饭。

到了五月初,一天风和日丽,他有感而发,又想起冷漠的心上人,吩咐众人退去,一个人备受煎熬,信步走去,不禁进了一片松树林。暮色已变,他在松树林里走了半英里光景,魂不守舍地忘了吃晚饭。猛地他突然听到一个女人悲痛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头寻找,吃惊地发觉自己在松树林中间。更令他吃惊的是他看到一个美丽女人一丝不挂地从荆棘丛生的树林里朝他这个方向跑来,全身皮肉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哭喊着叫救命。两条恶狠狠的猎犬在她身后步步紧逼,追上了就一口把她咬住。接着出现一个跨着黑马的紫脸膛骑士,他手举短剑,愤怒地大声喝斥那少女,要取她的性命。纳斯塔焦见此担心不已,对那不幸的少女产生了同情之心。他决定尽可能帮助她胜利脱身,救她一命。他手里没有武器,便折断一根树枝做掩护,向猎犬和骑士迎上去。骑士老远就喊道:

“纳斯塔焦,你别管闲事,这是那坏女人应得的惩罚。”

这时两条猎犬已紧紧咬住少女的臀部,她跑不掉了。骑士下了马,纳斯塔焦上前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叫得出我的名字,但我要说,一个勇猛的骑士差谴猎犬追逐一个赤裸的女人,要她的性命,这是极可耻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骑士回答说:

“纳斯塔焦,我也是拉文纳地方的人,我名叫圭多·德·阿纳斯塔吉,你年幼的时候我就爱上那女人,迷恋的程度和你现在迷恋你爱的人一样。她的冷漠使我很难受,一天我就自杀了,被打进地狱惨遭痛苦。她非但没有反省,反而为我的死高兴不已。不久之后她自己也死了,由于她的不珍惜爱人的罪孽也给打进地狱。她下了地狱之后,我们两人应受的惩罚是她一直在我前面奔逃,而曾经喜欢她的我则在后面追赶,不是像追逐心上人,而是追逐一个仇人。我追上她之后,用我的短剑把她刺死,剖胸开肚,把她那颗冰冷的心和别的脏腑掏出来喂这两条狗,结局你马上就能看到。根据刚正的天主的旨意,她过不了多久又会生还,就像没有死过,再次惊慌逃命,猎犬和我则再次追逐。每逢礼拜五的这个时辰,我在这片树林里追上她,剖胸掏心,你马上就会看到。可是你别以为别的时间我们两人会和平相处,她生前在什么地方对我不屑过,我就在那追逐她,捉住她。你瞧,当初她的冷酷害我受多少年苦,我从她的情人成为她的敌人后就要报复她多少年。所以,让我遵照神的判决行事,你休要阻拦,事实上你做不到。”

纳斯塔焦听了这番话全身惊悚,他提心吊胆地躲到一旁,看骑士如何处置那个弱小的少女。骑士说罢高举短剑,猛犬那般向少女扑过去。少女被两条猎狗死死咬住动弹不得,跪在地上挣扎呼喊。骑士果断地,使尽全力当胸一剑把她刺透。少女仰面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喊叫,骑士拔出匕首,剖开她的胸腹,掏出少女器官扔给两条猎狗,它们转眼就吃得精光。接着,那少女没事似的爬起来朝海边跑去,两条狗又紧追其后。骑士重新上马,举起短剑像刚才那样追赶而去,不一会儿就跑出纳斯塔焦的视线。

这场残酷的情景使纳斯塔焦心惊胆颤,他想起骑士说过每逢礼拜五都要来这,觉得是个机会。于是他牢记这个地点后回去了。不久,他邀请了许多亲友,讲道:“承各位关心,一直劝我不要再一味相思,不要再奢侈生活。现在只要各位给我一个面子,我一定顺你们的意。我下礼拜五有个宴会,各位务必把保罗·特拉韦尔萨里先生和他的夫人、小姐以及所有的侍从都邀到,各位愿意邀请哪位小姐也请一起赏光。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他的朋友们觉得这件事挺容易,回去后把纳斯塔焦邀请的客人都请到了。纳斯塔焦爱慕的小姐虽然不高兴,经过劝说,也和大家一起来了。纳斯塔焦安排下丰盛的宴会,摆在松树林里他见到那少女受罪的地点。宾客已到齐,他故意把爱人的座位安排在正对要出事的地方。

上了最后一道菜,树林里渐渐传来那被追逐的少女的呼喊。宴客们很惊讶,探问是怎么一回事,但谁都不知道。大家想看个究竟,只见那凄惨的少女、追赶她的猎犬和骑士先依次到他们面前。大家见此行为奋起呵斥狗和骑士,还有人上前救助少女。骑士把他对纳斯塔焦说过的话对他们又说了一遍,在场的上岁数的太太中间有些是那少女或者骑士的亲属,知道骑士为爱自杀,伤心地哭了起来,仿佛她们自己是那少女。场面终于结束,少女和骑士都走远了,在场的人惊悚心情安定下来了,议论纷纷。

最为憾动的是纳斯塔焦迷恋的冷漠人。这一切她看得仔细,听得认真,知道这一幕对她是最真实的借鉴。她仿佛已经看到纳斯塔焦凶狠的表情,已经感到猎犬在她背后追逐。她思想有了很大的震撼。为了避免悲惨的下场,她对纳斯塔焦的痛恨一下子化为柔情,当晚派了一个可靠之人秘密去纳斯塔焦住处,请他去看她,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同意。纳斯塔焦当然很惊喜,说是只要她同意,他无论什么都愿意做。不过为她的名誉着想,他愿意正式娶她。小姐知道纳斯塔焦之所以没能和她相爱,是自己的原因,便欣然同意了。后来她主动向父母提出愿意嫁给纳斯塔焦,父母很高兴。礼拜日,纳斯塔焦和她举行了婚礼,此后他们一直过着美满的生活。幻象促成了纳斯塔焦和那位小姐的好事,拉文纳高傲的小姐们也变得不再把追求她们的男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费代里戈·德·阿尔贝里吉喜欢一位夫人,想尽办法仍得不到她的欢心,只剩下一头猎鹰。夫人后来有求于他,去他家拜访,他拿不出好的食品,无奈杀了猎鹰待客。夫人得知后感动万分,和他结了婚,带去很多嫁奁。

菲洛梅娜讲完了故事,女王看到只剩她和狄奥内奥还没讲,她便大大方方地开口说:

该我了。我很乐意讲个故事,情节和前一个类似,要让你们明白你们的魅力能产生多大的影响,有时应大方施舍你们的恩泽,因为在多数情况下命运并不公平。

你们知道我们城里的科波·德·博尔盖塞·多梅尼基吧。他出身名门,受人景仰。上了年纪以后喜欢说古道今。因他记性好,谈吐幽默,讲起来,引人入胜。他讲的故事中有一个关于佛罗伦萨城的名叫费代里戈的人,费代里戈是菲利波·阿尔贝里吉先生的儿子,在托斯卡纳的年轻人中间很出众。他爱上一位名叫焦万娜的夫人,在当时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费代里戈为了赢得她的心,常举行比武大会,大宴宾客,挥霍钱财。可是那位夫人对他的这种行为和他本人不予理会。

费代里戈的开支超出了他的财力,他无力维持在城里的生活,只好回到庄园去住。在那里,他与世隔绝,过着清苦的日子。

再说焦万娜夫人。她丈夫突然得了重病,写下遗嘱,决定立儿子为继承人,如果儿子死了,全部财产则归爱妻焦万娜夫人所有。夏季,按照当时的习俗,她带了儿子去乡间避暑。他们的庄园恰好挨着费代里戈的庄园,她儿子很喜欢费代里戈的猎鹰,很想要来饲养,但那是费代里戈心爱之物,不好意思开口。不久竟憋出病来。

夫人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费代里戈的用心良苦,但她从没当回事。她想:“怎么办呢!我听说那头猎鹰是稀世珍宝,何况他现在只有这头猎鹰是他唯一的安慰。”她想去要,但是开不了口。她为难,不知该对费代里戈怎么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儿子。最后,她决意亲自去要,于是对儿子说:

“放心吧,我的孩子,你安心养病。我一定给你弄来。”儿子当即病好了几分。第二天,夫人和女伴,像是散步一样到了费代里戈家。这几天天不好,费代里戈在庄园监工。他听说焦万娜夫人登门拜访,忙去迎接。夫人见他来了,优雅地站起来,她说:

“费代里戈,近来好吗!”又说:

“这些年来害你吃苦头,今天我特来道歉。为了表示歉意,打算和你吃顿便饭。”

费代里戈恭顺地回答说:“夫人言重了,我不以为是吃苦。如果说我的生命还有点意义,也完全因为你。今天蒙你赏光,只是如今这个主人太寒伧了。”

他请她进门在花园里坐。家里没有女眷他说:“夫人,让雇工的妻子,先陪你们聊聊,我去去就来。”他如今虽然贫,可是从没有后悔。想当初他为了赢得夫人的欢心,时常大宴宾客,而那天上午竟拿不出东西来款待夫人。他束手无策,发狂似的跑来跑去,但无济于事。时间很快过去,他总得请夫人吃顿饭,又不愿意向任何人借钱。这时他的目光落到猎鹰身上。他一时情急,心想这倒是一道好菜。他一横心,杀死猎鹰,交给女仆,让她赶快精心烤制。

饭后,夫人离席,觉得该是说明来意的时候了。她对费代里戈说:

“费代里戈,如果你回想起过去,并且了解到我的来意时,一定会为我的造次感到惊讶。不过如果你懂得母爱的伟大,我敢肯定你一定能理解我。尽管我知道这么做很不礼貌,但出于母爱,我想求你送我一样东西,我知道那是你心爱之物,事实上你目前家徒四壁,除它之外你没有什么了。我要的东西就是你的猎鹰,因为我的儿子思鹰成疾,病情会加重,危是旦夕。因此,我恳求你,不是为了对我的爱情,而是要你本着你高贵的品质,把你的猎鹰送给我,救我儿子一命,我将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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