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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四天(4)

艾莉莎讲完了故事,国王少不了夸奖几句,让菲洛梅娜讲。菲洛梅娜万分可怜杰尔比诺和他情人的悲惨遭遇,长叹一声后说:墨西拿有三个年轻的兄弟,都是富商。他们的父亲来自圣吉米涅诺,死后留下很多财产。他们有个妹妹,名叫莉莎贝塔,漂亮优雅,但不知为何还没成亲。三兄弟的商号里雇了一个当地的年轻人,名叫洛伦佐,打理商号的全部生意。洛伦佐长得英俊潇洒,莉莎贝塔平时禁不住对他多加注意,对他逐渐有了好感。洛伦佐注意后,便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两人都有情有意,不久便满足了双方的欲望。两人如鱼得水,不免有失粗心。一晚,莉莎贝塔进入洛伦佐睡觉的房间时竟被大哥发现。大哥为人谨慎,虽然气恼,但没有当场发作,便强忍愤怒独自盘算了一夜。

第二天,他把见到的事告诉了两个弟弟,决定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免得张扬出去他们都自取其辱;一旦有机会便想方设法,除掉造成羞辱的根子,而对自己又毫无损害。他们依旧和洛伦佐欢笑,一天,三兄弟借口办事,带了洛伦佐同去。到了一个遥远僻静的地点,三兄弟动手杀了洛伦佐,把他藏尸于一个隐蔽地方,回墨西拿后说他们派洛伦佐去另一个城市办事了。这种情况以前常有,任何人都没有起疑。

洛伦佐迟迟不归,莉莎贝塔偶尔向哥哥们询问。后来时间实在太长了,她追问不休,一个哥哥不耐烦地说:

“你到底和洛伦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天天追问!你再喋喋不休,可要自讨没趣了。”

年轻的妹妹遭了没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晚上常常伤心地呼唤着洛伦佐的名字。有时候她心里难受就痛哭一场,整天没精打采,苦苦期待他。

一天晚上,她又哭了很久,最后泣不成声地睡着了。她忽然梦见了洛伦佐,只见他脸色苍白,衣衫褴褛,仿佛这么对她说:

“莉莎贝塔,你为我一去不回而痛心,哭哭啼啼地怨恨我。可是你要明白,我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你的三个哥哥杀了我。”接着他说明藏尸的地点,嘱咐她不必再等待他了,说完瞬间消失。莉莎贝塔惊醒过来,深信梦中一切,又痛哭一场。

她早晨起身以后,不敢对哥哥们提起,决定到梦中的地方去看看是否属实。她推说要到外面去走走,征得哥哥们同意,带了一个心腹,匆匆赶到梦中的地点,在一块仿佛虚松的土地上开始挖掘。很快,就挖到了一具面目仍可辨认的尸体,正是她那苦命的情人,她梦中所见果然属实。她悲痛欲绝,欲哭无泪,很想把尸体弄回去好好安葬,但知道根本不可能,便用刀子割下情人的头颅,放在包袱里,再用土盖好。她让女仆拿着包袱,回到家里,别人都毫不知情。

她在房间里关好门,捧着那颗头颅大哭,吻了无数遍。然后她找了一个种萝芳的大花盆,包好头颅,埋于花盆底层。接着铺上泥土种了几株萨勒诺萝芳,用自己的眼泪、玫瑰或橙花香水浇灌。她一直陪伴着那个花盆,倾诉衷肠,然后痛哭流涕,泪水打湿了所有的萝芳草。

不知是由于她细心照顾,还是由于人头腐烂增加了土壤的肥沃,萝芳草长得枝繁叶茂,芳香四溢。邻居们察觉到姑娘的古怪行为,一次听她哥哥们谈起她一天比一天憔悴,瘦得眼睛都落了膛,便说:“我们早就惊异她为什么守着花盆流泪。”哥哥们一听警觉起来,注意到果真如此,说了她几次也不见效,便偷偷地搬走那个花盆。莉莎贝塔看见花盆不见了,心急如焚,天天要哥哥们归还,他们不予理睬。她终于病倒,在病中只要花盆。三兄弟十分诧异,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何秘密。他们把土翻出来以后,发现一颗没有烂光的人头,依稀辨出是洛伦佐。他们大惊失色,惟恐罪行败露,赶紧把头埋好,装作短期外出似的,悄然离开墨西拿,逃往那不勒斯。

年轻的姑娘终日哭泣,最终郁郁而死,结束了她凄惨的一生。过了一段时间,这件事逐渐传了开来,有人编了一支歌谣,流传至今。歌谣是这样开始的:

那个坏家伙到底是谁,偷走了我的萝芳花盆!

安德烈奥拉和加勃廖托幽会时说了各自做的梦。加勃廖托暴毙在她怀里,她和女仆搬运尸体时被官府捉住,她和盘托出。行政长官向她求欢,遭到拒绝。她父亲知道她冤枉,要求放了她。她看破红尘,进了修道院。

女郎们听了这个故事觉得增长了见识,那支歌谣她们曾有所耳闻,却不知道还是由此而来。国王听完后对潘菲洛说,该他讲了。潘菲洛开口说:

从前布雷西亚城里一位名叫内格罗·德·蓬特卡拉罗的绅士有几个子女,其中一个女儿叫安德烈奥拉,长得美丽优雅,还未成亲。她看上邻居一个名叫加勃廖托的青年,那人出身贫寒,但举止温文,一表人才。靠了安德烈奥拉的使女拉媒,他和安德烈奥拉通了消息,知道那位小姐钟情于他,在她家的花园里和她多次幽会,两人相处甚欢。后来他们秘密结为夫妻,发誓只有死亡才能使他们分离。两人频繁幽会,有一次,安德烈奥拉做了一个梦,似乎在花园里见到加勃廖托,正把他搂在怀里,两人上下翻飞的时候,她似乎看到情人身上有个黑乎乎的怪物升腾而起,那怪物形状可怖从未见过,攫住加勃廖托,使劲把他从她怀里拉开,挟裹着没入地下。瞬间,加勃廖托和那怪物都不见了。

她心痛如绞,睁眼醒来,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顿时放了心。但是梦中的可怕情景历历在目,她的心还加速跳个不停。当天晚上,加勃廖托说是想来找她,她千方百计阻止他,他不很高兴。为了不使他怀疑,第二天晚上还是在花园里和他见面了。当时正是花开时节,她摘了许多玫瑰,两人一起来到泉水旁边,加勃廖托问她前一晚为什么不让他来。安德烈奥拉如实相告。加勃廖托说她未免太傻了,世人皆知,晚上吃得过饱或者过少就会做梦,梦里的事离奇古怪。他又说:

“如果我和你一样,今天我就不会来了,因为我昨晚梦到在一个风光旖旎的树林子里打猎,抓到一头美丽可爱的小白羊。很快它就和我混熟了,无时无刻不缠着我。我也非常喜欢它,怕它走失,用一个金项圈和一条金锁链拴在它脖子上。后来,小羊仿佛不动了,把头靠在我胸前,那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猎狗,毛色乌黑,馋涎欲滴,狠狠地向我扑来。我吓得不敢抵抗,只觉它张嘴就啃我的左胸,牙齿仿佛要把心扯碎。我心如刀割,醒了过来,伸手去摸胸口,当然好好的,不禁笑自己太傻。它证明什么呢!在梦中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可是从未发生什么事,因此不必吓自己,我们还是玩我们的。”

安德烈奥拉本来早已忐忑不安,现在更是心惊肉跳,为了不扫情人的兴,她强压自己的害怕,开始拥抱他,吻他;他也用力地搂着她,吻个不休。两人缠绵悱恻,难分难舍。可她不知为什么总不放心,经常去望望花园里有没有梦中的怪物。加勃廖托突然吐了一口长气说:

“帮我一下,亲爱的,我要死了。”说罢,他就颓然倒在草地上。年轻的姑娘一见顿时失了神,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哭声问道:“你怎么啦,我的宝贝!”加勃廖托气喘吁吁,直冒冷汗,不一会儿就不动弹了。年轻的姑娘爱他至深,悲痛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号啕大哭,但他毫无反应。她发觉他全身已经冰凉,这才确认没有救了。她慌了神,便去找使女,把这一切告诉了她。使女本来就知道他们的事情,两人又哭了一场,安德烈奥拉最后说:“天主召回了这个人,我也不想活下去了,不过必须维护我的名声,不能让人知道这一切。他只留下这个躯体,我们也得掩埋它才好。”

使女说:“小姐,你千万不能想不开。你如果自杀,即便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找不到他,因为自杀的人是要下地狱的,而他则不同,我准保他不会进地狱。你应该为他的灵魂祈祷超度,他生前难免有些罪孽,需要别人这样做。至于掩埋,最不会被人发觉,因为谁都不知道他来过这里。或者我们不妨把他抬出花园,挪到外面,明天早晨一定有人通知他家人,由他家里的人安葬。”

安德烈奥拉虽然伤心,还是听清了使女出的计划。对于第一点,她不太同意。对于第二点,她有些改进的想法:

“把他扔在街头,天主不容。我已经为他流泪,希望他也能得到亲戚们的眼泪。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吩咐使女取来一幅绸缎,两人把加勃廖托的尸体抬上去,用一个垫子枕在他头下。然后为他阖上口眼,用玫瑰花编了一个花环,套在他脖子上,余下的花朵全洒在他周围,对使女说:

“从这里到他家门口很近,我们把他抬去搁在门口。天亮了他家里的人会出来收尸。这当然不是愉快的事,但我多少可以自慰,他至少是在我怀里死去的。”说着,她又扑在尸体上,哭了好久。使女再三催促,她才从自己手上捋下结婚戒指戴在加勃廖托手上,说:“亲爱的,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礼物。如果你的灵魂离开后你的躯体不再有知觉,仍请你收下吧。”她再一次抱住尸体告别,站起来以后就和使女拽紧那幅绸缎,朝青年人的家门口走去。无巧不成书,行政长官的几名兵丁巡街时正好撞上抬尸的两个女人,当场抓住。安德烈奥拉本来悲痛欲绝,见到官府的巡丁镇定自若,对他们说:

“我知道逃也没用。我可以跟你们把事情说清楚。不过谁都不准碰我,也不准动那具尸体,不然我就状告你们。”

巡丁果然没有碰她,由她和使女带着尸体前去官府。行政长官听她讲了前后经过。长官找来几个医生,要他们检查那人有没有被谋害的迹象。医生一致确认是心脏附近一条血管破裂引起暴毙。长官知道那姑娘没有过错,但他企图占点便宜,就对姑娘说,如果她能满足他,他可以释放她。长官看她不愿顺从,便要动强。安德烈奥拉恼羞成怒,拼死抵抗,还疾言厉色痛骂长官。天亮以后,内格罗先生得知此事,慌忙带了许多朋友前往官府。他请求让他把女儿领回家。长官求欢遭拒,于是采取主动,承认自己曾对她有过邪念,见她如此节烈,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敬爱,提出乐意娶她为妻。他们正谈论时,安德烈奥拉来到父亲面前跪下说:

“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不需我再重复。我求你原谅我的过错,我不该瞒着你和人结为夫妇。我希望至死仍是你的女儿,而不是你的敌人。”

她说罢伏在父亲脚下大哭。内格罗先生仁慈善良,听了这番话也痛哭流涕。他和善地扶起女儿说:

“女儿啊,虽然我盼望你找一个高贵的丈夫,不过你既然找了一个自己称心如意的人,我依然很欣慰。你向我隐瞒了这件事说明你对我不够信任,但使我更伤心的是,现在你已失去了丈夫。如果他活着,我也会答应你和他结婚的。如今他死了,我愿意把他当作女婿一样把他安葬。”

老人转身吩咐亲戚立即为加勃廖托举行葬礼。就在此刻,加勃廖托的亲属和城里的男男女女都赶来了。死去的青年躺在绸缎上,玫瑰花围绕着,给挪到官府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为他恸哭。出丧时很像贵族,由城里的有名人物抬着,从官府大院一直走到墓地。

不久,行政长官又向内格罗先生说起那门亲事。老先生转告了女儿,她断然拒绝。征得父亲允许后,她带着贴身使女进了城里一所修道院,从此晨钟暮鼓,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

西蒙娜爱上帕斯奎诺,两人在花园嬉戏。帕斯奎诺用一片丹参叶擦牙,突然猝死。西蒙娜有谋杀嫌疑被捕,在向法官解释时也用那株植物的叶子擦牙,当场毙命。

潘菲洛讲完了,国王并没有同情安德烈奥拉的表示,他注视着艾米莉娅,打个手势让她继续讲,她随即说道:

不久以前,佛罗伦萨有个名叫西蒙娜的女子,父亲是穷苦人,出身卑微,但她长得美丽大方,颇有姿色。她不得不以纺织羊毛线为生,但并不因此而自暴自弃,认为自己无福领受爱情。有个名叫帕斯奎诺的青年人给羊毛作坊的老板打工,专门到所有纺线女工家分送羊毛,境况和她很相似,但外表和谈吐举止都讨人喜欢,搅乱了西蒙娜的心弦。她对这个小伙子一往情深,但不敢轻易表露,纺线时想起他便长吁短叹,把无尽的思念织进毛线里。小伙子干活很卖力,尤其勤于往西蒙娜家送羊毛。两人有情有意。一天,小伙子鼓起勇气,西蒙娜也一改常态,不再胆怯羞涩,两人便成了好事。从此以后双方都不再害羞,以后都主动找机会寻欢。

他们明来暗往,感情越来越浓。帕斯奎诺有一次对西蒙娜说,想去花园幽会,那里比较隐蔽,不必怕给人撞见。西蒙娜欣然答应,礼拜日晚餐后她对父亲说要去圣加洛教堂忏悔,请了一个名叫拉吉娜的女伴去了花园。帕斯奎诺也带了一个伙伴,名叫普奇诺,但人们都叫他斯特兰巴。他和拉吉娜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甜蜜,帕斯奎诺和西蒙娜则去他处寻欢。帕斯奎诺和西蒙娜那边有一丛茂盛的丹参,他们在旁边躺了好久,平静下来以后便闲聊,说是这个花园很迷人,下次可以来这里野餐。帕斯奎诺回头去摘下一片叶子,用它擦牙,说是它能除去食物残渣,清洁口腔最好。擦完以后,他又提起野餐的事,正说着,脸色突然变了,很快,眼睛失明了,一伸腿就断气了。西蒙娜见状,吓得大哭大喊,使劲叫斯特兰巴和拉吉娜。两人跑来,只见帕斯奎诺非但已经死亡,而且全身肿胀,还有许多黑斑。斯特兰巴生性粗鲁,不分青红皂白就嚷起来:

“是你毒死了他,你这个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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